红烛晃荡,忽明忽暗,火星子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壁墙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女人单手支颚,坐于魔尊尊位上,着一身玄衣,血瞳懒散地盯着手中的凝天镜,不知在想些什么。底下还有个穿黑袍的男人,整张脸都蒙在袍中,声音有些苍老了,但讲到激动之处仍然难掩其兴奋。
殿外的结界传来异常的波动,云佼心中一动,斜睨了那男人一眼,看不出悲喜:“行了,事情大致本座明白了,今日本座还有事,你走吧。”
男人闻言一愣,似是有些意外云佼会将逐客令下得如此直接,但他不敢不敬,只得强压下内心的不满,鞠躬道:“燕掠告退。”
云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闭眼揉着太阳穴,心中很是烦躁。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原本这个时候,燕掠应当已经当上了妖王。可她哪能想到,尹千煦竟会破例收清韵为徒,还为她送上这么大一笔灵力。
原先妖族的这趟浑水她压根不想去趟,也没必要和燕掠联盟,但禁术的反噬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她没法时时用凝天镜关注各界状况,只得让燕掠当自己的眼线。
“主上……”
门口传出一个脚步声,细听有些急迫,还有些不稳,云佼没睁眼,心知肚明此人的身份,只懒懒地应了一声。
冷夜弦脸色惨白,身体因伤口的疼痛而颤抖着,却还是毅然跪在云佼跟前,那颗宁死也不肯向尹千煦低下的头颅此刻正乖乖伏在地面。
“让主上失望了……属下……”
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板,冷夜弦咬了咬唇,实在没脸说出后面的话,上方却传来一阵声响,云佼似是丢了什么东西下来,一个小瓶咕咚咚地滚到了她跟前。
冷夜弦没有动作,云佼见状,才缓缓睁眼:“七鸦神医的药,你拿回去慢慢用,不够再来我这儿拿。”
冷夜弦浑身一抖,终是抬了头,却依然没有起身。她拿起那个小瓶子,慢慢攥住,无人得知,此刻她内心已翻起惊涛骇浪。
那是七鸦神医啊。
传闻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天下第一医圣,无人得知他的面貌,也无人得知他的族籍,但只要一提其名,便无人不为之敬佩。
冷夜弦两手哆嗦着,死死攥着那药瓶,双眸盯着瓶盖上那栩栩如生的鸦羽,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不必自责,本座原先也没指望你赢。”云佼望向执意跪着的冷夜弦,嗓音不悲不喜,“你先把自己养好,这些日子本座便不给你派任务了。”
她心里清楚,这事怎么也怪不到冷夜弦头上,只能怪世事无常。毕竟谁也不会算到当今天帝竟然会和离垢神君混到一起去。
原先她让冷夜弦下到冥界不过是权宜之计,现下她输了也在意料之内。
“是……多谢主上。”冷夜弦再次重重磕了一头,闭眼之时,有一滴清泪滑落在地,“主上大恩,属下没齿难忘。”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一会儿帮本座将焚杳叫来。”云佼懒懒答着,再次往下瞥时却一愣,随后便是无奈,“都几岁了,动不动哭的。”
她屈尊起身,行至冷夜弦跟前,扶起她,帮她擦掉眼泪,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竟闪过一丝笑意:“记得本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帮你擦眼泪,一眨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属下……”冷夜弦嗫嚅着说不出话,显然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很丢人,她极力想让自己克制住,但眼泪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哗哗地止不住。
云佼无奈,却也没有不耐烦,声音很是温柔:“小夜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这一刻,她不再是执掌魔界的魔尊云佼,她也不再是杀伐决断的蛇蝎美人冷夜弦。她们不再像上下司,反倒像一对姊妹。
云佼揉揉冷夜弦的头,柔声道:“没事了,不管遇到什么委屈,本座护着你呢。”
“姐姐。”冷夜弦通红双眼,叫出了两人初见时对她的称呼,“谢谢你。”
云佼失笑,挥手送走了冷夜弦,眼眶却也有些发热。
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只可惜,救她出苦海的人在一千年前便离开了。
凝天镜方才被随手放在魔尊位旁,云佼望着凝天镜,压抑许久的痛楚终于冲破层层障碍,化作鲜血溢出了她嘴角。
她闷咳了几声,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擦了,缓慢地踱步至魔尊位旁,拿起凝天镜,凝视了一会儿,而后一挥手,将它隐藏。
随后,她的手猛地垂下,如同丧失了全身力气般,步伐都透着疲惫。
罗刹殿后院载满了奇花异草,但长在最中间的,却是一棵丁香树。
紫色的花瓣,淡雅且朴素,悠悠地挂在枝头,风一吹便落下些许,带着浪漫飘向大地。
云佼抚摸着丁香树,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素来宠她爱她的男子,如一千年前一样,正对着她笑。
云佼也笑了,她生得美,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
一千年了。
一千年啊……多少世态变迁,多少沧海桑田。
这么长时间的苦难,终于快结束了,所有事情,终于能有个了结了。
“魔尊。”
身后传来一个极闷的声音,肃冷冰寒,如同捂不热的千年玄铁:“您找我。”
云佼转身,双瞳却不如往常那样清明,明显还带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她望着身前那个跪在地上的人,良久没有说话。正当焚杳想开口打破这沉默时,云佼却突然朝他抛来一个东西。
像是一个挂件,黑色的,冰冷的,摸着很沉,上面还雕刻着细细的花纹。
焚杳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露,他将那挂坠举到眼前,等看清那东西的时候,双瞳竟猛然一缩。
上方传来云佼淡淡的声音:“这令牌你拿着,等本座走了,便由你来继任魔尊之位吧。”
“魔尊不可!”焚杳将魔尊令牌举过头顶,“属下身卑,不敢妄想此尊位!望魔尊收回成命!”
云佼凝视着那块令牌,恍惚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魔尊……!”焚杳双眸中的情绪很复杂,他并非痴傻之人,自然能明白云佼此番作为是什么意思。
“不用劝我。”云佼冲他笑笑,“你知道没用的。”
焚杳低垂双眸,长长的睫毛压住了他的眼瞳,他面具下的嘴唇紧抿着,最终还是问道:“……必须这么做吗?”
云佼没有答话,只是直直地凝望着他。
焚杳心知此事已无商量的余地,便将那令牌收了,嗓音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属下誓死追随魔尊。”
风吹得猛烈,将树下女子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云佼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了丁香树上,如同靠在了一个臂弯里。
结束了。
她心想。
最后一件要做的事也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她便放手一搏吧。
拼上她能拼的一切,将来万劫不复也好,魂飞魄散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
无所谓了。
拼尽全力便够了,她能做的也就这么一些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想必真正的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
魔界暗流涌动,神界却是另一番光景。
荀肃从床上悠悠转醒,转头看到的便是占星。
意料之中的事。
荀肃心中暗想。
每次他身子出点状况,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几乎每次都是占星,什么仙娥侍卫,全被她遣散到了门外。
若不是深知她是个将所有心思都花在神界上的女强人,荀肃还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对自己别有目的。
“陛下醒了。”占星对他福了福身,仿佛对于他在此刻醒没有太多意外,“羽流神君来过几趟为您调药,留言道让您醒后抽空唤他。另,妖王陛下今早来访神界,此刻正在清寒宫。”
“嗯。”荀肃随口应了,起身从床上坐起,头还是有些胀痛,冷峻的眉眼不怒自威:“本尊睡了多久。”
“五日有余。”
闻言,荀肃心中一慌,正想接着询问,占星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开口道:“陛下放心,离垢神君这几日一直在清寒宫调养,并不知您的身体状况。”
荀肃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他便又想起另一件事。
“妖王去清寒宫了?”
“是。”
荀肃身子一顿,下一秒,他便像被按了加速键似的整理起衣装,准备赶往清寒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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