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长条大纸挂在阿绵家院外，族人们围挤在边上争相观看。
“嘿，我这队第二！”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看你这是嫉妒，让我看看你们那队第几……”这人说着在上面找了起来，“……嘿嘿，倒数第一！”
人群有如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排名共十八行，同一行里会有好几个组并列。最后一名同时出现了五个组，五名组长现在正挠头腮耳站在戚闻心面前。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从左边开始说。”戚闻心颇有威严地开口。
一个短小精悍的姑娘面上霸气，就是不服：“我组里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他们记不住！”
“你怎么不说莫大叔记得顺，还能帮着木莎一起。你年纪小，与长辈沟通须得耐心些，上次他们反驳你几句，你便撂挑子不管他们了，这不是身为一个组长该有的行为。下一个。”
姑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下一个少年支支吾吾道：“我、我没带好头。”
“为什么没带好头？”
“因为，我喜欢的姑娘就在组里，老是害我分神。”
底下几个人一起憋笑。
“我会把她换走。下一个。”
“我……我想上茅厕！”下一个少年憋得面色通红。
边上的人再也忍不住，一齐哄笑起来。
戚闻心强按住抽动的眼角，摆了摆手，少年登时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总结完毕后，戚闻心重新站回众人前方：“这次的排名公布只是一个警示，下一次排名最后的组会被打散分到其他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大家都能抓紧时间。可听明白了？”
“明白！”
“知道！”
面前的人闹哄哄应和着。
这群人生活至今，游戏的天性早就刻进了骨子里，戚闻心从那次篝火就看出来了，这也是她设置排名的初衷。
-
时间向后流去，眨眼就又是一个月。期间族长偶尔会来看看族人们的修炼情况，族人对他的畏惧和疏远似乎在慢慢淡化。
有一回木莎就修炼上的事大着胆子问了族长一次，后来愿意同他讲话的人便多了起来。这是一件好事。
戚闻心对道然说：“漆叔什么时候能带着我师父一起来帮忙，这样我就轻松很多了。”
道然回道：“这不是你自己答应木灵前辈的事吗？”
戚闻心注视着不远处成群修炼的族人们：“你不觉得，他们开始亲近你了吗？”
道然淡淡道：“小丫头，你有时候说起话来和你师父一样讨厌啊。”
戚闻心笑了笑：“你说不当族长的话是真的？”
“不然呢？”
“在他们面临下一个抉择之前，我觉得他们还是需要你的。”
“你都说了是你觉得。”
道然嘴上这样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次数却渐渐多了起来。
第二次的排名公布，这次的最后一名只有三组，组内有些人还未筑灵，又或者在问起年龄时依旧改不了回答自己上百岁的习惯。那个短小精悍的姑娘所带的组倒不在此列，相反，她的组这次排名第三。戚闻心直接把最后一名共三组拆散后安置到了别的组里。
三个月过去，族人们开始适应修炼的生活了，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岛外海域再次出现风暴漩涡是半年后的事了，且频率越来越高，由两个月一次，一个月一次，逐渐缩短为半个月一次，每一次发生都比上一次猛烈。
愈发频繁的风暴仿佛刮进了所有人的心里，沉重的气氛凝成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这座世外小岛，最终在风雨飘摇里颤颤巍巍地度过了两年，意外地比预料中多撑了一年。
经过头一年的教习，族人们不再需要排名督促，已经能自行修炼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戚闻心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木灵前辈的帮助下闭关，境界也成功突破至化凡后期。
至于族人们的境界，正好全部停在筑灵境，毕竟，“岛上允许不受限制修炼的只有族长一人”。
戚闻心偶尔露面他们的篝火晚会时，常常会讲一些外界的故事，不刻意说好，也不刻意说坏。
“教你们修行，只是让你们多了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有至少一百年的时间可以选择将来的生活，有一部分人也许会选择去外界闯荡，也有一部分人需要在修为无法遮掩年龄的时候离开这里。”戚闻心曾这样对他们说。
离开这里，很多人都还无法想象。他们这群人在一起生活几百年，就像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有人不安地问：“如果我们有一天暴露了呢？”
“回到当初我给你们的第一个选择，我会将你们全部带走。”
“那你会一直跟我们一起吗？”
“只要你们需要我。”戚闻心沉默了片刻，轻声答道。
众人各自幻想着外界的模样，神色茫然，好似海上漂泊的一叶小舟，不知将会被风浪撵去哪里。
-
两年后，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降临了。
海天搅碎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墨云朝岛上压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仿佛一只大手将整个岛屿笼罩其中。
罡风咆哮出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着海浪毫不停歇地拍打海岸，礁石层层碎裂落在海中，岛屿为之震颤。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大概是最后一次风暴了。
族人们皆躲在屋中，外界以这种并不友好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叩响他们的门窗。
女人抱着稚童躲在墙角，男人宽大的怀抱紧紧拥着母子俩。
稚童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女人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小宝乖乖，小宝不哭，娘亲在呢！”
阿绵想要掀开门窗看一眼外头的景象，连忙被陶制止。
“小心风把你刮跑了！”
阿绵只是睁圆了一双眼睛，澄澈的眼里满是好奇，竟无一丝惧怕。
外头风浪呼啸，某间房里却不适宜地响起了喘息声。
木莎紧紧搂着里安的脖子：“真要是世界末日，我也满足了。”
里安看着木莎明艳的脸庞染着平日不见的娇羞，心房又是一阵颤动。
他低头吻了木莎的眉眼，声音沙哑：“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在你身边。”
与此同时，海岸一处岩壁，站着三个人。
“这丫头出现在这就算了，你过来干什么？”两年过去，道然和齐仁依旧不对付，讲话照例先呛他一呛。
齐仁不甘示弱：“来找我徒弟。这岛上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禁地？”
戚闻心道：“漆叔莫怪。”
道然道：“阿绵带你来的吧。罢了，你以后想来就来。你娘的事我很少说，不代表我拦着不想让你知道，以后有想问的直接问我就可以了，毕竟和你娘同辈的就剩我一个了。”
戚闻心笑着摇头：“我知道的已经足够了。”
娘的事，对漆叔而言是伤心事，她不会主动去戳，更何况，知道得更多又如何，往事已逝，不如放过。
飓风赶着海浪，泼成百丈高墙，她甚至能感觉到有细碎浪花扑在脸上。这是未来，未来近在眼前。
道然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看到你们安定下来，我才会放心离开。我已嘱咐过族人们，待外人上岛，要离我疏远些，”戚闻心说着，拿出一叠传音符交给道然，“这是我的传音符，有任何事，可以随时传讯我。”
道然失笑，接过传音符收好：“你才什么修为？小小年纪，不必感觉什么事都非你不可。按理说走到这步，一切都和你无关了。”
“有备无患。”父亲始终没再出现，戚闻心心中有些莫名的担忧，她没有细说。
又朝虚空问道：“木灵前辈，这次过后您就要沉睡了吗？”
山林颤动，木灵的声音在山顶回响：“不躲一下，被人发现就该围剿我了。小丫头，这两年你做得不错。九临的约定我已完成，剩下的得靠你们自己了。”
“我明白了。这两年，也多谢前辈助我修行。”
说到这里，戚闻心的目光下意识投向齐仁。师父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糟糕，两年修行也只是堪堪保住境界不跌。
她不自觉又想起那日江行子前辈的话，他说师父熄了救世望，可师父究竟是为什么所累？根基受损会与此有关吗？
风浪呼啸，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三人面对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能做的只有静候一切到来。
-
门吉岛，某处房屋。
“见鬼，这段时间的风浪怎么回事！”
“再这样下去就不用吃饭了！”
“我看得上报给城主，让他请上面的人来定夺。”
“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几人挤在狭小密室中，仍能感受到外面那令人心悸的风暴。
永环城，某处院子。
少年模样的人遥望着一个方向，仿佛透过千万堵墙看见了远处海岸上的异象。
他喃喃自语道：“小丫头，找到你师父了吗？”
海湾，冷冷清清的船只停满整个码头。
“你这船什么时候才能出海？”一个模样瘦高的男子抱怨道。
船主叼一杆烟，大嗓门道：“我他娘哪知道这风浪什么时候停！这钱你爱付不付，老子还不缺你这个客人！”
瘦高男子满脸涨红，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船主没理会他，只盯着远处黑沉的天瞧。两年前有位姑娘问他这风浪，他还说正常来着哩，现在倒好，一个月两三回，出海都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小了，黑沉的天开始透出一线光亮。
风暴过去，门吉岛上的人纷纷钻出来查看船只受损情况。
一个汉子站在甲板上，眼尖地看见了远处一个黑点，他扯了扯同伴的袖子问：“那是什么东西？”
同伴眯眼看去：“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什么，以前好像没有来着。”
眼力好的修士倒是瞧得更清楚些：“那好像……好像是一座岛？”
风暴散去之后，城主府有名侍卫急匆匆闯进去。
“何事慌张如此？”城主眼皮一掀。
来人声音急促：“报城主，门吉岛外突然出现不明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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