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旁的顶灯光线晦暗,却将许嘉的双眸衬得格外闪亮。她唇角含笑,周遭似有细碎的光点环绕。
好耀眼。
邵宴清一时有些恍神,薄唇微颤着,许久才开口:“虽然我同样希望如此。”仓皇地提腿,只想着快些上楼去,“但说大话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手指捏住扶梯,沉声补充,“许嘉,让我看见你的实力。”
他说完就阔步离开,脚步声远去,逐渐消失于长廊的尽头。
心脏仍在狂跳,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欢喜充斥。
许嘉良久地站于原地,垂在身侧的手轻颤,而后紧紧攥起拳头。
隔日,是被关门声吵醒的。
许嘉自从搬来邵宴清的住处,睡眠就一直很浅,睁开后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刚过。
她也无心再入睡,简单梳洗后就以面包果腹。这还是从出租屋里带来的食物,她没有办法在未经户主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使用冰箱,只能将面包堆在阴暗的角落里,再仔细拉好窗帘,以防其被光照后加速变质。
许嘉是第一次和男人同居,虽然与邵宴清的关系不再陌生,可心里依旧有些畏惧。
她生怕对方闯入房间,又担忧自己会因太过意外而失礼,每晚临睡前都将空纸杯抵在门口,只要有细微的响动,就可以即使做出反应。
但是邵宴清却很少回来,或者说,那日两人前后跨入门扉后,许嘉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邵宴清的工作忙,刘科告知,他经常住在公司,以便及时处理要紧的事物。
许嘉讶然,她以为像邵宴清这种拥有优越背景的富家公子,都是整天呆在办公室里做样子的懒虫。
“别人或许如此,但邵先生绝对不能松懈。”
刘科在开车,双眼紧盯前方,“他现在是邵平北先生的独子,更要担负起守护邵氏的责任。”
‘现在是......’
许嘉感到奇怪,‘难道说邵宴清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她想起在化妆室内瞥见的黑色裙摆,不由得有些怔神。
到底是谁会在朋友的婚礼上穿着黑裙,那个女人......与邵宴清又是什么关系。
她正仔细思考着,窗外的景象忽而顿住。
“许小姐。”
刘科说,“剧院已经到了。”
许嘉没有打算让刘科接送,那辆加长版的豪车停在破旧的剧院前,就像是呆在野鸡群里的孔雀,漂亮得实在太过扎眼。
她不想成为大众的谈资,也不愿被人问东问西,所以当刘科替她打开车门时,她本能地拒绝对方。
刘科则表示这是邵先生的要求,先生说让她将所节约的时间都花在练舞上。
许嘉只能同意,车刚停住,就赶忙向外跑。
“许小姐。”
刘科叫住她。
许嘉见旁侧无人,才问:“什么事。”
刘科:“我会在晚间六点来接您。”
许嘉点头,又像催他离开似地急忙说‘晚间些’。
刘科这才关好车窗,朝着公司的方向去,拐过第二个红绿灯,接到邵宴清的电话:“邵先生?嗯,好的,我知道了。”
7:14
更衣室内只有许嘉一人。
她挨个脱掉外套与宽大的短袖,手指随动作向上时,忽而碰到某个冰凉的东西,微怔,这才想起戴在颈边的戒指。
这精美的首饰虽然不适合她,但小小的钻石却像是肖像许久的梦,她本能地想要留住这个美好。所以暂且用缝线将其上,改良为项链将其带在身边。
练功服没有领口,戒指戴在颈边就会立刻被发现。
许嘉摘下沾染自己体温的物件,仔细地叠好,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外套的口袋。
手指还没来及收回,恰时,就听见女孩们细声细语的谈话。
“听说《天鹅湖》要换主演了诶。”
“是嘛,难怪我昨天看见姜珊一副气得要死的样子。”
“那纯属活该,要换做是我搞砸了演出,大概就主动辞职了。”
“哈哈哈,有这么严重嘛。”
“当然!”
开柜子的声音响起,继而是摆放物品的动静。
两人并未看见站在后排的许嘉,闲扯两句后就将话题带到无关紧要的地方。
许嘉背着包,放轻脚步离开,偏不巧,迎面撞上手拿冰美式的姜珊。
一扇门,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姜珊:“啧。”翻白眼,不肯让路,“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你。”
许嘉不予理会,漠然地要往前走,谁知刚提步,前方就被再次挡住。
姜珊用力捏住塑料杯,表面却装得平静:“你昨天去哪了?为什么没来上班。”皱眉,又生硬地问,“你去送礼了?还是请私教了?”
许嘉抬眼,双臂环抱于胸前:“这和你有关系吗。”勾唇,笑意未及眼底,“啊......原来你就这么担心比不过我啊。”
姜珊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胡说!我怎么会在乎你这种人!”
姜珊嚷嚷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原本在换衣服的姑娘同时探出头,满脸好奇地看向门边,那副相似的表情俨然在说:怎么又是她们。
许嘉不想与姜珊搭上关系:“姜小姐,劳烦你让路。”话落时侧目,瞥向身后的两只脑袋,“如果你想被人参观,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姜珊哆嗦着,仍忍不住尖叫:“参观什么啊,你才是展览品呢!”
话落,传来窃笑声。
姜珊咬牙,直奔着后面去,喊:“笑屁啊你们!”
前路总算是无阻了,许嘉却被姜珊吵得头痛,不由得皱眉,揉着耳朵向外走。
还未走到训练室,就听到身后一声:“嘉嘉姐!”
许嘉转身看,见李渝江正兴颠颠地跑来:“什么事?”
李渝江抬手抹去额间的汗,呼吸仍带着喘,笑,露出八颗牙:“听说你和姜珊吵架啦。”
许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诶诶—嘉嘉姐!”
李渝江三两步追上来,“你别着急嘛,我话还说完呐。”
许嘉:“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嘴很碎。”
李渝江替她推开训练室的门,朝前跳两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俯身:“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许嘉被磨得没办法,昂首看向李渝江的眼睛,见他的目光格外真诚,又避开视线:“你说吧。”
李渝江笑,清清嗓,压低声音:“姜珊的角色被废啦,现在大伙都在传呢,说这次应该由你当奥杰塔。团长嗯......大概今天就会公布了。”
哈,难怪姜珊会怀疑她昨日的去向。可她要真是什么也没做,不就等于将机会拱手让出去吗?
心里的确爽快,却并未因此高兴。
从另一种角度讲,许嘉当真要感谢姜珊,感谢她让自己彻底明白,没有门路的努力终究是一无是处。
“嗯。”
许嘉冷漠地说,抬臂拍掉李渝江的手,“我知道了。”
李渝江一怔:“嘉嘉姐,你怎么不开心啊?”
许嘉没有再理会他,简单活动后,发泄似地压腿,起跳,旋转......汗水顺脖颈滚落,展示领口的淡蓝布料,她仍不肯休息,急需疲惫来缓解心中怪异的感觉。
日升日落,是风吹去悬挂在树梢的枯叶。
邵宴清按揉眉心,后仰着靠在椅背,长长地舒一口气。
爷爷的病情仍在恶化,才出院没过两天,又再次住进病房里。老人家嫌寂寞,原本说好要居家休养。父亲也是同意的,毕竟以邵氏的资产,还不至于请不起一个私家医生。
可问题偏出在邵平南上,他打着孝顺的名号,非要让爷爷住进医院。幸好老人此刻还能讲话,情况不至于太被动,而以后......还真就不好说了。
邵宴清拿起桌边的全家福,三位端坐着的严肃异常的人中,唯独混了一张满是稚气的笑脸。
“哥哥......”
邵宴清看向年幼的兄长,怀念而怅然地问,“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话落,并无任何回答。
有人敲门,随及传来刘科的声音:“先生,该出发了。”
邵宴清最后看一眼照片,将相框反扣于桌面,拇指磨搓着无名指的戒指,片刻,还是将其摘掉。他站起身,披上长款风衣,阔步向门外走去:“慰问品订好了?”
刘科:“都按照老先生的喜好,全部准备完毕。”
车停在医院门外,邵宴清拿着粉黄的花束,孤身进入冰冷狭小的电梯。消毒水的味道浓重,他抬手掩鼻,却依旧能闻见死亡的味道,抓住花束的手稍许用力。
敲门,调整表情后再进入病房。
爷爷的状态较先前有所好转,瞧见邵宴清,还能笑眯眯地打招呼。
邵宴清眼眶酸涩,他知道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者,是这个家族里,唯一对真心对他的长辈。
两人在闲聊,说得大都是过去的事。
爷爷总无意间提到‘宴铭’,然后又匆匆地带过。
邵宴清安静地倾听,偶尔才回应两句,却只哄着附和着老者,他希望对方能够高兴。
临行前,邵阳说:“宴清啊,别怪你的父亲。”
邵宴清一怔,转而垂眼:“......我知道。”沉默两秒,又恢复板正的模样,“爷爷,我先告辞了。”
邵阳没有开口,只是慈祥地看向他,轻轻地点头。
走出医院,袖口却仍留着令人作呕的冰凉味道。
邵宴清背靠着车窗而站,点烟,任由呛人的白烟逐渐腾升,尼古丁的气味终于盖住一切。
刘科:“现在去哪里。”
邵宴清看向草料燃烧的红点,凤眸微眯:“许嘉和你联系了吗。”
刘科:“没有。我曾打电话询问,但许小姐一直没接。”
邵宴清碾灭烟,侧身坐入车内:“直接去平宁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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