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来人往的茶馆已经黄昏。
一白发老人喝了口茶道。“最近的热闹是大家都听说了吧？”
一年轻人接上话。“老先生说的可是水师路遇青鬼戚容，将他打的魂飞魄散。”
“不是，不是。”
“哦，哦，我知道了。是水师贺玄和地师明仪以及引玉仙子，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的纠缠爱情故事。”
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衣服的面目平常年轻人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声音很突兀，茶馆众人目光全部投向他，年轻人若无其事的拿出帕子擦擦嘴。
“当然不是。你这年轻人整天就关注这些无聊的乡野传闻。”
“老先生，你怎么这么说？我觉得一点儿不无聊啊。”
一想到天上的神仙也和凡人一样有着爱恨情仇，就觉得极为有趣。
“罢了，我不和你理论。你可知道最近有一位黑衣女鬼时常寻找水师殿麻烦。”
“这个，我也听说了。她本是一渔家女。因为没有给水师殿足够的上供，所以一家都被害了，死后成鬼。”
“众所周知，水师殿是没有强制上供的道理。只不过是看守水师殿的人胡乱增加的上供。水师殿都换了不少人了。”
“可惜，可惜，好好一人成了厉鬼。”
“不成鬼怎么复仇？”
这时有人叫喊，“这个就别说了，大家都知道了。天黑了，马上皮影戏要开始了。”
天色渐暗，烛影映照着高台上的雪白屏风底下人影晃动。
“要开始了。”
“来了。”
纸人映照在白色屏幕上，是一个穿着甲胄的将军骑着马，还有一个女郎。
只听到一个婉转柔和的女声唱道。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凑凑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搅乱了苦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讯…
接着一个温润低醇的男声唱道。
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皇城，为了都市里充满了神奇的历险，为了满足一个男儿宏伟的心愿。现在终于衣锦还乡。又遇上这故人的春天。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我新婚一个月就别离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人群议论着。
“这不是踏摇娘吗，我知道。”
“从小就看过，现在还有。”
“声音搭配唱词都很优秀。”
女声：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男声：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女声：快快走远点吧，你这轻浮的汉子，你可知调戏的是怎样多情的一个女子？她为了只见过一面的丈夫，已经虚掷三年，把锦绣青春都抛入无尽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交付了夜夜空梦。快快走远点吧，你这邪恶的使臣，当空虚与幽怨已经把她击倒，你就想为堕落再加一把力，把她的贞洁彻底摧毁。你这样做不怕遭到上天的报应…
男声：上天只报应痴愚的蠢人，我已连遭三年的报应。为了有名无实的妻子，为了虚枉的利禄功名。看这满目春光，看这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姑娘……想起长安三年的凄风苦雨，恰如在地狱深渊里爬行。看野花缠绕，看野蝶双双追逐，只为了凌虚中那点点转瞬依恋，春光一过，它似就陷入那命定中永远的黑暗。人生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
台下唏嘘一片。“确实够蠢，竟然在大街上调戏自己的妻子，自己妻子的脸都忘记了。”
女声：快快住嘴吧，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双目比天地还要幽深。看鲜花缠绵，我比它们还要柔弱；看野蝶迎风飞舞，我比它们还要纷忙迷乱。看在上天的分上，别再开启你那饱满生动的双唇，哪怕再有一丝你那呼吸间的微风，我也要跌入你的深渊，快快走远吧，别再把我这个可怜的女子纠缠……
看客连连呼叫。“这女人同样愚蠢，连自己丈夫都不认识。”
男声：看野花缠绵，我比它们还要渴望缠绵；看野蝶迎风飞舞，我的心也同样为你纷忙迷乱。任什么衣锦还乡，任什么荣耀故里，任什么结发夫妻，任什么神明责罚。它们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娇躯轻轻一颤。随我远行吧，离开这满目伤心的地方，它让你我双双经受磨难…随我走吧……
皮影戏结束，众人一片喝彩。
“我记得这个故事是个悲剧。”
“是悲剧，原本的故事是这样的。士兵在新婚之日启程参军，三年后回到家乡，在路上调戏了一名年轻女子，到家后发现妻子刚刚自尽，原来他调戏的就是自己三年前刚过门的妻子，然而她觉得丈夫生死未卜，自己受尽流言蜚语，出门还被调戏，一气之下寻了短见。”
“真是可怜呐！他们原本就是夫妻，天意弄人，就这样阴差阳错的生离死别了。”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呀！”
这时茶馆大门突然敞开，大风吹了进来。一人匆匆出去了。
“快关上，快把门关上，冷死了。”
“来了，客官。”
此时水师贺玄已经使用缩地成寸离开了此地。
他有些惶惶不安，不过是看了一场戏，就让他遭受了心灵的重击。
当年他点将过后不久为了用心修炼，尽快飞升就退了婚事，最后给未婚妻挑了个富贵书香门第，添了嫁妆做了了结。
飞升当夜他就做了噩梦，父母死了，妹妹未婚妻受辱也死了。惊醒之后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旁敲侧击，见到一心信任的月神娘娘，面色异常，便有所猜测。
月神娘娘这样一个千年女神。从未点过将，为何只见了他一面，就将他这个出身贫寒的穷小子点上天。
这一切，自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娘娘，您的恩情，贺玄永世难忘。”
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簪子，上面垂着细细几缕流苏，微风吹拂，轻轻飘动。一时之间，想起波浪般黑色发丝，吹拂在脸上的心头颤动。
那时的他，少年不知情滋味，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遮掩着，把意中人丢弃的簪子收在怀里。
今日听着皮影戏的唱腔，他竟然心跳如鼓，不知所措。
脑海中还在回响踏摇娘的唱词，“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他将簪子放回怀里，缓缓抬起头，望着天上洁白无瑕的明月。“主人的威严？那个主人是你吗？”
——
注明，本章引用了皮影戏唱词出自童年神剧《大明宫词》里面的皮影戏踏摇娘，第一回见到皮影戏搭配剧情这么感人。长大了再看一次，唱词里面命运和悲剧融为一体，很有艺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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