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皆有来处，也终有归所，有些东西该来的总会来，但该走的也迟早要走。
沉浮一生，起起伏伏，最终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
……
今天的风，刮得似乎格外的猛烈。
自凌晨开始，上天庭的钟声就开始震荡不停，浑厚压抑的钟声此起彼伏，宛如现实中最残酷的谶语，一声一声久久激荡，在众人心底纷纷投下了巨石。
……
前几天，师青玄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散了。
一开始一众乞丐发现他的时候，还一度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夕阳垂下双眸，轻轻盖在师青玄眼睫，他整个人沉溺在落日中，安详地躺在躺椅上，头朝着一旁盛开的白山茶，双眼微阖，泪中含笑，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块熠亮的指环。
后来人们呼唤了几声，见其久久不应，这才意识到不对，一摸手背却发现人早就凉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天道面前，终究是化作了一颗尘埃永远地散了。
……
……
出殡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上午灵堂的门前便挂起了白布，内堂一片死寂，却乌压压地站满了人。谢怜来了，花城自然来了，慕情风信来了，裴茗来了，几乎所有和师青玄打过交道的人都来了。
雨师因为路上一点意外姗姗来迟，到了的时候，便默默摘下斗笠，低头站在门外远远观望着内堂，没有进去。
他们都想来送他一程。
……
……
外头风势渐大，呜呜作响，顿时呼啸着扬起了白布，猛地翻进了里堂，“叮铃叮铃~”悬着的铃铛随风晃动，发出了阵阵脆响。
谢怜站在离师青玄最近的位置，面无表情，视线静静地盯着那副曾经的笑脸。
师青玄躺在棺材里，在他眼底像个小孩似得永远睡着了。整个人却依旧是谢怜记忆的那副模样，从容恣意，片叶不沾。
只是如今，他的面容变得苍老了些许，原本叽喳个不停的嘴此刻也闭上了。
……
……
八百年前仙乐国破的时候，谢怜就知道，他留不住任何一条注定逝去的生命。
这八百年来，他一直在人间走走停停，也一样看过了很多的生死，也同样送走了很多很多的人。
到最后，送走的人越来越多，一颗凡心坠入冰窟，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麻木。
……
……
生老病死，普通至极。
但当它被抽丝剥茧，一｜丝｜不｜挂地摊开在面前时，谢怜还是没忍住，不觉之间便又哽咽了。
花城站在一旁，一直轻抚着他的后背。
恍然间，他脑中响起了师青玄的通灵口令。
“风师大人天纵奇才，
风师大人风趣潇洒，
风师大人正直善良，
风师大人年方二八！”
寥寥数语，宛如狂风骤雨，彻底摧毁了最后一道防线，谢怜头深深埋进花城肩膀，失声啜泣，放声痛哭。
哭声经久未散，不足一刻便传遍了整座灵堂。
花城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搂紧了谢怜，默默揉着他的后背，任由谢怜将满腔泪水洒满了自己右肩。
随后，他双手抱着谢怜，右手抵住谢怜后脑，将他深深埋进自己胸膛，同时视线不由地瞥到了棺材。
只见棺材上方边缘，一颗明晃晃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那儿。
花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花城抱着谢怜，视线环绕了一圈，却发现满堂吊唁的人群中，似乎少了一个本该来，却又不该来的人。
蓦然，风声大作！门窗震动，颤抖着发出沙沙巨响，一道黑色悍风顷刻间越过众人，直入深处，瞬息之间便冲到了师青玄面前！
疾风一扫，转眼间，那颗指环便忽地没了踪影。
……
……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今晚，黑暗笼罩了整片视野，明明昨晚还是星河漫天的长空，今夜却看不到一丝亮光。
而此刻的灵堂里，却仍透着几分火红。
随着暮色降临，前来吊唁的宾客也都渐渐一个个回去了，走的时候无一不揩了把眼泪，谢怜身着丧服，走上前点了几只蜡烛，又和花城几人一直陪到了午夜，直到天快大亮时才起身去准备当天的丧事了。
“呼！呼！呼！”
门外的风声依旧尖锐，如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门板。
此刻的灵堂，顿时空无一人。
“啪嗒。”
倏然，一个身影迎着暮色，悄然打开了灵堂的门，身形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很快，这片阴影就落到了师青玄身上。
贺玄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看上去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眼角下的几分湿润却彻底出卖了他。
他攥紧了双拳，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心底像是有万千铁骑踏过，全身伤口骤然撕开，裂开，渗出了血水。
贺玄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大仇得报，那个曾经占他命格享他神格的人，如今和他哥一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进了棺材，他应当感到开心才对。
须臾，贺玄双拳一松，微微俯身，两只手撑着棺材边缘，整个人缓缓趴了上去。
他盯着师青玄的脸看了半晌，冷冷道：
“你当初不是说你想死吗？现在好了，这下总成全你了，你也该满意了吧？”
“哼，早知道这样，上次在南荒岛，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扔进岩浆池里，也省的一堆麻烦。”
“好不容易拿如何之果给你治好了手脚，现在又给我搞这么一出，你要干什么？啊？是不是存心的，啊？”
“喂，师、师青玄……”
声音逐渐变得颤抖。
说着说着，不觉之间，贺玄眼底又倏然模糊了。
“我TM问你话呢！！”贺玄突然拔高音量。
“既然你都满意了，那TM就睁开眼睛看着我！！！”
“睁开眼看我啊！！亲眼看着我这个曾经杀了你哥的坏人，如今却因为你哭成这个鬼样子！你难道看了心底不会高兴吗！啊！！你难道不会看了很快意，很逍遥！！很自在吗！！！”
“起来啊！！给我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源源不断的泪水瞬间滴在了棺材上，又顺着内壁缓缓滑下，染湿了师青玄的一处衣角。
“你凭什么说走就走……啊？！你凭什么说走就走……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贺玄全身战栗，双手指尖猛然攥紧了棺材，深深嵌了进去。
“说话啊，师青玄，你平时不是最爱反驳我吗！啊？！你反驳我啊！！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你说话啊……”
……
可惜，再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起来反驳他了。
声泪控诉之下，是一阵积尘已久才得以察觉的心动。
……以及一场彻底无疾而终的哀恋。
鬼唯有执念才能得以生存，从前的他一心想要复仇，那么大仇得报后呢？他现在的执念是什么？他又要为什么而活下去呢？
贺玄眼睫微颤，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师青玄的脸颊。
曾经，有一道张扬潇洒的风忽然闯进了他的世界。
那道风温煦暖人，即使贺玄一开始极力抗拒，但时日一长，还是渐渐地吹入了他的内心，用自身的满腔赤诚，将贺玄本应麻木死寂的神经一点一点唤醒。
从此之后，贺玄的每一声心跳，都是他随风晃动后留下的痕迹。
只可惜，风起有意，风落无痕。
贺玄抓不住那道风，更带不走他。
如今，风散了，他也要跟着走了。
他抬手掏出自己的骨灰，倏然指尖发力，一把将其捏碎。
“咔嚓。”一声
手中烛光瞬间破裂，点点残骸如同万千星辰，随着贺玄消逝的身影，一同洒进了棺材。
周围的天色就此大亮。
大结局中师青玄靠着自己的努力飞升了，当时写的时候就转念一想，如果他没有飞升那会怎么样，再加上师青玄现在只是个凡人，所以就写了这一章。
请别太在意，都说是如果了，所以肯定是假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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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番外2：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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