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蓐收灯篇 一)

群山环抱,层峦叠翠,山中茂密的树木相互交织,形成了阴凉的绿荫。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

歌声从寂静的绿荫中传了出来,还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一个背着背篓的紫衣少女步伐轻快地从绿荫中钻出。

树上飞鸟盘桓,山中小溪潺潺流过,都像是在应和着少女的歌声。

江蓠满脸污泥,在小溪旁放下背篓,背篓中的草药似乎有些疲意,已软软地弯倒在一边。江蓠低头看着斜挎着背在腰边的小竹篓,笑着拍了拍,又抓起肩边紫色发带和小辫子甩到了背后,就着清澈的溪水洗了把脸,溪水中映着少女洗净的面庞,她的五官无甚出奇之处,既挑不出瑕疵,也挑不出精致来,但就如同这溪水般,虽无半点颜色,却显得生机勃勃。

忽然一声闷雷响起,江蓠起身抬头看向天边飘来的乌云,又疑惑地转头看向另一旁的晴空,难道是要下雨了?

江蓠想了想便转身背上背篓离开了。

山间小道蜿蜒,绿树成荫,走在树荫中几乎看不见天空,江蓠抬手擦掉了额头的汗珠,继续往山外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恍惚间听见闷闷的声响,她驻足仔细听了听,这才听得真切,原来是雷鸣声,听这声响像是离得不远。

江蓠扶了扶背后的背篓快跑了几步朝绿荫外跑去。

跑出绿荫时,江蓠才得以见到外面的天,此时天已经黑了五六分,江蓠这才察觉这天黑得十分异常,不像是要下雨,她护着腰间的小竹篓,朝小路上跑去。

又是一声雷声响起,江蓠一惊,回头看向了她来时的树林,见树林的另一头依旧是晴空,不安渐渐爬上心头,这黑云像是跟着她一般,江蓠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旁的小竹篓。

她护住了腰旁的小竹篓,加快步伐跑了起来,一声天雷响起,江蓠被吓得蹲在原处捂住了耳朵,口中重复着,“别追我!别追我……”

一道闪电落下,四周好像天亮了一般,等闪电熄灭后,天似乎比刚刚更黑了。

心在胸膛剧烈跳动,江蓠顾不得许多,起身护住腰边的小竹篓就往回跑。

又是一道闪电追来,落在了江蓠面前,江蓠立即刹住了脚步,紧抱着小竹篓看着前方异象。

这道闪电没有消散,在江蓠眼前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江蓠被这情形吓住了,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难道是试药时吃到了什么致幻的蘑菇?

仰着头盯着那白影挥舞着身躯越来越近,江蓠觉得双脚有些难以控制,动弹不得,呆在了原地。

脑中一片空白,周遭只有那只巨大的白影,突然一个念头猛地往江蓠脑中冲去,“跑!”

她转身就要跑,但双腿像是冻住一般,不听她自己使唤,使得她一转身便一把坐到了地上,眼见那白影已经飘到了面前,江蓠心一横紧闭起双眼,一只手护住小竹篓,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过了片刻,江蓠感觉手中空空,于是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才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白影,对白影没有丝毫伤害。

恐惧涌上心头,江蓠的视线紧盯着前方白影的一只脚,余光中那白影像是伸出了一只手,江蓠迅速起身将背上的背篓朝白影扔了出去,抱着小竹篓便跑。

背篓穿过了白影掉到了一旁,白影立即追了上去,一掌拍向了江蓠,江蓠便飞了出去。

飞出了几丈远,江蓠才落到了草地上,她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可是又想到那白影,旋即起身想要跑,却被飞来的白影又一掌拍倒在地,并用一只巨大的白掌将她压在了地上。

江蓠顾不及恐惧,只想挣扎着起身,却没有丝毫作用,这时江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自己,她艰难地转过头,才看见白影在扯自己身上背着的小竹篓。

看来这白影就是为了白芝而来,可白芝对自己也很重要,不然也不会花了几年时间去找它,江蓠想伸手去阻止,但双手被死死压住,白影像是扯不动小竹篓,便有了些脾气,扯得江蓠感觉像是要被肩带切成两半一般。

难道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了?江蓠闭上了眼睛,可心中又有许多不甘,兰蕙妈妈、琥珀和芳草堂的众人,要是自己死了?那日后谁来照顾她们?

想到这些,江蓠心中的恐惧像是压下去了些,她睁开眼侧着头盯着那白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活下去。

那白影发了力,江蓠感觉自己就要被撕裂的瞬间,忽然一抹绿光跳出,闪退了白影。

江蓠这才得以呼吸,她大口地呼吸,见那绿光越来越亮,最后竟将那白影闪得倒下了,地面也因白影倒下而震动了一下。

江蓠被闪得睁不开眼,模糊中见绿光中像是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发女子,江蓠正要再细看,就见绿光飞向了自己,江蓠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那绿光飞到了江蓠面前忽然散了。

江蓠疑惑道:“难道是哪路山神娘娘?”

这时江蓠才想起自己的小竹篓,立即低头一看,小竹篓已被压扁了一些,她迅速打开,见里面正躺着一株雪白的灵芝,仍旧十分精神,便放下了半颗心,这时一旁的白影缓缓飘了起来,江蓠刚放下的半颗心又被吊了起来。

眼见那白影晃了晃头,便一路朝江蓠打来,江蓠立即起身转身就要跑,却被白影一手提了起来,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江蓠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这么高!这要掉下去非死即残啊!

江蓠紧闭起双眼紧抱着小竹篓,那白影提起江蓠看了看,随后便松了手,有一刻江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过了一会,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双脚好像也踩到了实处,江蓠缓缓睁开眼睛,见不知从哪飞来了一根树藤缠住了白影,白影挣扎不脱,树藤的另一端则盘成了盘,停在自己脚下。

江蓠见状双脚一软便坐到了树藤上,“这是什么?山中树藤成了精?”

树藤缓缓降下,在离地面还有些距离时,江蓠急忙跳了下去,又见一旁白影和树藤还在纠缠,便转身就跑。

那白影像是看见了逃跑的江蓠,忽然散成了白烟脱离了树藤朝江蓠追去,不一会便将江蓠撞倒了,又聚成了一个人形扯着江蓠的小竹篓,树藤也追了上来缠住了白影。

小竹篓的肩带被扯断了,竹篓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悉数掉了出来,白影一把丢开了江蓠,散成白烟躲开了树藤直奔那白芝而去。

江蓠摔倒在地上,还来不及疼痛,就见白影要碰到白芝了。

不行!白芝不能给她!

江蓠来不及多想就要跑过去,谁知那树藤像是听见江蓠心中的话一般,迅速飞向白芝,将白芝卷了起来。

白影像是十分生气,一掌拍了过去,将竹篓中掉出来的火折子拍开了,白影的手一碰到火折子便缩了回去,树藤也因火折子在一旁迅速地散开了,白影一见白芝被丢了出来,便又要去拿。

江蓠看着这一幕,便有了主意,她立即爬起,壮了壮胆朝那火折子跑去,白影拿到了白芝,一时并未注意底下,江蓠将火折子捡起,点起了火朝白影而去,白影被烧到了脚后退了一步,被烧的那一块白影成了黑色,还冒着烟,它生气得一掌将江蓠拍了出去。

树藤见状迅速盘成了一个盾状护住江蓠背后,却还是被江蓠带着摔到了树上。

虽有树藤垫背,江蓠还是觉得自己五脏都要错位了,况且这树藤也实在不是垫背的好物件,可见一旁的树藤像是被撞晕了一般摇了摇头,江蓠压下恐惧,正要对树藤说些感谢的话,就见那白影要离开了。

江蓠一心都是白芝不能被拿走,于是也不管树藤听不听得懂,便对树藤道:“树藤娘娘!仙藤娘娘!求你帮我拦下那妖怪!”

树藤像是听懂了一般,朝江蓠点了点头,便朝白影飞去,一把缠住了白影。

江蓠左右翻找了翻,终于找出了火折子,可火折子的火还是太小,她左右看了看,最后找到了一个不太粗的树,用力一跳将自己挂在了树杈上,又利用自己的重量使劲往下压,终于把一整个树枝压断了,自己也跟着树枝一道掉到了地上。

江蓠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迅速将四周枯叶拢了过来,用火折子点燃了树枝,江蓠见那白影又化成了白烟要跑,便一边扛起树枝朝白影跑去,一边喊道:“拦下它!”

树藤立即飞上去拦下了白影,江蓠跑近后又喊道:“仙藤娘娘快让开!”

说着树藤迅速撤开,江蓠紧接着将点燃的树枝朝白影扫去,一时火光四射,原本黑了七八分的天也被这火光照亮了。

白影被烧成了火人,发狂似的挣扎,白芝也丢了,江蓠见那白芝在火人脚下,便想要去拿,一根树藤扫过,白芝到了江蓠脚下,江蓠开心地捡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眼并未损伤,才朝那树藤道:“多谢仙藤娘娘!”

树藤忽然靠在江蓠肩头蹭了蹭,江蓠十分惊诧,忽然天又黑了下去,江蓠回头看去,火人变成了黑人,白影成了黑影,正怒气冲冲朝江蓠而来,江蓠被吓得转身就跑。

那黑影飞得极快,树藤缠了上去,却被黑影身上大火烧下的灰烬烫到闪开了,很快黑影就到了江蓠眼前,它一掌拍倒了江蓠,白芝也掉了出去。

黑影一手拿起白芝,又转身看向江蓠,江蓠坐在地上抬头看向眼前巨大的一片黑影,黑影一步一步走近,每走一步地面似乎也跟着震一震,眼见那黑影一掌就要拍下,忽然天空亮了起来。

光亮刺得江蓠睁不开眼,只从指缝中看见空中停着一个白衣少年,一只手两指并拢,一柄光剑随着他的动作朝那黑影劈去,紧接着黑影便消散了。

日光出现,天空也恢复如常,江蓠呆呆地放下遮挡光的手,依旧坐在地上看着前方一黑一白的两个少年从天而降。

江蓠心中十分感慨,今日这是什么日子?大白天撞见了妖怪不说,居然还撞见了黑白无常!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九歌·山鬼》屈原〔先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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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蓐收灯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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