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没有什么滋味，钟禾风对于学术的见解深刻，吃饭和会议差不多。
钟虞时不时夹一口菜，剩下的时间都在看手机。
可骆飞尘不同，他全程盯着孙阿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好几次想单独把孙阿姨叫出去，都被孙阿姨拒绝，“飞尘，妈妈正在和你钟叔叔吃饭呢，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骆飞尘终于无法维持面上的宁静，“妈，我想和我的新姐姐一起出去逛逛的书店，加深一下感情，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孙阿姨一愣，她看向儿子口中说的新姐姐，“儿子，你总得问问你小姐姐的意见吧。”
“妈，我本来学习就不好，刚才看钟虞姐姐还在看题，让她过来给我讲讲好不好？钟叔叔？”
孙阿姨和钟禾风对视，最后齐齐注视钟虞。
钟虞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抬起头，面色没有任何波动，“好啊。”
她站起来，走到骆飞尘旁边，“羽绒服不错。”
骆飞尘咬牙切齿，“谢谢你啊，钟虞姐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烩聚兰亭外面是鎏奥酒店的二楼大厅，有不少拖着行李箱等电梯的人，钟虞一路上遇到不少员工鞠躬问钟小姐好。
钟虞不明所以，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侧开身，和骆飞尘说道：“怎么了，坐不住了？”
骆飞尘轻哼，“那有怎么样呢，你爸还不是给我这个继子花钱了，不管是四十万还是五十万都是钱，可你呢，你有什么？”
钟虞轻笑，“多读书，学学继承法吧。”
“你别走啊，你走哪去啊，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要说什么啊？”骆飞尘赶在后面追，一下子撞到一个高个子男的，隐约看到穿了个白毛衣。
身上的肌肉发达，撞得他头隐隐作痛，他抬起头，“不是，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你知道这里是五星级酒店你跑什么啊？我要找酒店投诉。”
“我在我自己家跑碍着你什么事了？”
闻言，骆飞尘嗖地一下瞪大眼睛，仔细观摩面前这个人，在确定他身上穿的白色毛衣没有任何logo，下面是反光的黑色制式西裤，脚上踩的和大集市上的棕色帆布鞋没有任何区别之后，狠狠说道：“这要是你家的，我现在就叫你爸，同样，如果这不是你家的，你给我两千块，这事就算了，我们现在就下楼找经理，看看他认不认识你这个，少爷？”
骆飞尘看到面前的男人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真是，钟虞怎么会和你成一家子？”
“什，什么？你认识钟虞？你怎么认识钟虞？你和她什么关系？”
显然，面前的这个装X男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他靠在金色栏杆楼梯口，透过二楼露台看到一楼酒店大堂硕大的落地窗前面停了一辆路虎，夜晚流光溢彩，门童毕恭毕敬地把钥匙双手交到男人手上，装X男扬长而去。
“哎呦，有的人就是命好啊。”
骆飞尘回头，看向保洁阿姨，“阿姨，你说刚刚下楼的那个白衣服的男的，还是我？”
“刚才下去那个，天天在这吃食堂。”
“什么食堂？”骆飞尘想了想，“鎏奥酒店还有食堂？”
“他家开的，可不就是食堂吗？”阿姨开着她的吸尘器小车，留给他一个震惊的背影。
钟虞从酒店出来，打了出租车，远离鎏奥酒店附近的灯红酒绿，甩了几条街道，停在了港湾集贸市场门口，这里一排排的都是鱼生店铺，隔着玻璃门上的水蒸气，能模糊地看到在鱼缸里游动的鱼。
其中一家店铺门开着，里面生意极好，很多人裹着衣服在外面吃饭，旁边的男人站在风口杀鱼。
鱼很滑，几次从他的手里滑出去，落在地上活蹦乱跳。
“哎呦，同学你来了。”
男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噪杂的人声覆盖，钟虞就着桌上的一根方便筷子，径直捅｜、入鱼脑和鱼身的缝隙中。
鱼尾弹跳几下，没了动静。
周围有的食客发出哇的声音。
钟虞缓缓直起身，面不改色，“老板，这次钟点工，晚上我还要学习。”
钟虞系上围裙，麻利地从水里捞出一条鱼，这次，她手上的刀偏了方向，偏向虐杀般看着鱼一点点失去神经活动，菜板上迸出几点血，溅到了她脸上。
她盯着看，没有擦，感受着生命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流失。
身后的鱼缸围绕她，她是活物的屠夫。
“技术不错啊？”
钟虞猛地抬起头，刀跺在菜板上，宕一声，桌子震动，“霍明德？”
她拔出刀，刀尖指着他，扭头看向老板，“老板，这是一位顾客？”
老板看看面前帅气的小伙子，又看向钟虞，“是，是啊。”
钟虞放下刀，眼底浸了霜，说出来的话更是冷冰冰的，“你跟踪我？”
老板上前，“你们认识？认识我给打八折，吃什么？”
霍明德坐下来，没有再看她，有些沉默，“那就小份的粥底火锅，配生鱼片。”
“好嘞，稍等。”
钟虞就在他身后，菜板撞｜击，刀尖摩擦，钟虞端了薄如蝉翼的生鱼片到他面前，“你都知道了？”
“你说你们全家在酒店二楼的聚餐？”霍明德夹了一片，招呼钟虞坐在他对面，给了老板五百，“让这位陪我吃一会可以吗？”
老板一副八卦的表情点头。
两个人就坐在饭店矮小的桌子前面，旁边是为了挡风围的塑料布。
“我知道你快要有一个新妈妈和一个弟弟了，刚刚我还看到他，好在他智商占领盆地也挺有趣的，我觉得这是好事，至少对你的心理有帮助，多两个人关心你，也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家庭。”霍明德分析。
钟虞筷子夹住他的，让他不动，咄咄逼人，“是好事吗？多了两个人，对于我父亲来讲，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对于我来讲，我，没有任何区别，我只是一个局外人，社交、走亲戚，强行让自己的笑肌启动，难道不是很勉强的过程吗？”
“钟虞，人是活在社会中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是学校第一名，还是特聘侧写师，你都是很耀眼的存在，其实，我……”
钟虞松了力，打断他，有些苦笑，“霍明德，你是天之骄子，有父母的疼爱，有美好的堪称完美的家庭，可我不是，我和你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了解我。”
“我其实……”
“霍明德，我重新复读考警校不是因为刑罚才能守住最后的底线，文学不能，而是因为，”钟虞吸口气，目光透过他看向隔壁桌晶莹透剔的鱼生，“人心底的恶，让我觉得熟悉，让我想向杀鱼一样，和他们同步，扼断弱者最后的生机，我会抵达现场，嗅到残留的杀人气息，而这是其他职业无法达到的。”
钟虞缓缓露出一个堪称干枯的笑，“我不是在侧写，我是在共情，如果没有我父亲，如果没有家人，或者，我可能在某天成为真正的凶手，像杀鱼一样，扼杀它的神经系统。”
霍明德低声：“如果你有爱人呢？”
“雌性螳螂会在□□后吃掉雄螳螂，你说呢？负距离接触会给我更多的机会，哪天我理智的弦蹦断了，我就是雌性螳螂。”
“雄性螳螂不会甘心让雌性螳螂吃掉的，而且你说的这种情况是为了能顺利产卵，如果雌性螳螂吃得很饱，或者说，雄性螳螂飞得很快，雌性螳螂抓不到，他们就会维持着这种平衡，成为螳螂夫妻。”
钟虞站起身，冷淡说道：“这顿饭我请你，谢谢你科普生物知识，我要回家了，今天也许能在家看到孙阿姨和我的弟弟。”
“钟虞……”霍明德叫住她，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嗯？”钟虞回身。
“没什么，你知道同类会吸引的吧？”霍明德笑，恢复了一贯的开朗，仿佛刚刚两个人的对话只是开玩笑。
“当然，就像天之骄子一定会吸引天之骄女，而不是我。”钟虞盖棺定论。
小少爷意识到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时还是自己坐在库里南里，周围路过的人会投来艳羡的目光，最后夸一句小孩子命好。
从没有吃过苦的小少爷旅行自然也是准备充分，在酒店睡好觉，吃完一份铁板烧之后，按照父母的约定，保镖全程保护，确保小少爷的F国之旅顺利安全。
保镖叔叔是个高个子壮汉，身着一身西服，当地派遣公司雇佣，说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暂且叫他jack。
小少爷对于富有历史感的文物十分感兴趣，他流连在年代感十足的寺庙里，摸着上面已经褪色的纹路，仰视低眉垂目的佛像，游走在蜡烛和灯火之间，鼻息间是香火的残留。
偶尔在自己家的酒店里吃些芒果糯米饭，喝着果汁，看着碧蓝色的大海。
果然，男孩在十岁之前就该有一场独自的旅行，才是真男孩。
霍明德：我饭没有人陪着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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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活物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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