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当然不行!”
理由?要什么理由?
水云很想这么说,但是可惜。她和沉饮禅师无冤无仇,甚至他还有恩于她的漂亮美人,与她说话的态度又是那么的和蔼有礼。
也可惜,她是个有良心的人,没法对沉饮禅师拔剑而起或是冷面相对。
真的没必要这么求知若渴,真的。
水云在心里痛哭。
她一时间想不出理由,沈暄也关切地看过来。
她急中生智,扭捏道:“这……恐怕不太方便。”
沈暄:“是哪里不舒服吗?”
月事是没法拿来做借口了,沈暄知道她的日子。况且先前沉饮禅师依着她服药后的脉象,诊治她不会有月事,若是叫他碰着了,恐怕兴趣更大。
至于别的不方便,哈哈,谁会在大夫,还是医术精湛的大夫面前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呢?
水云:……
水云捏了帕子,掩住半张脸:“妾曾听闻,厉害的大夫只凭脉象,便能看出患者各方面的私隐。”
她特意加重“私隐”二字,再说:“若禅师诊出什么症状来,必然要告知于我的。妇人之症,不好宣之于众罢。”
好了,禅师,沈暄,丰亭正好三个男人,凑了一个“众”字。
丰亭相当会看眼色,不等沈暄说话,他就拱手行礼:“属下去门外候着。”
沈暄点点头,示意水云可以把手放上脉枕了。
水云眨巴眨巴眼睛,沈暄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我也要出去?”
他捂住心口,皱着眉头:“我也是‘众’?”
防的就是你。
但是……他瓷白的脸,含水的墨瞳,素锦还挂在手肘,修长的手指压在衣襟,这一幅西子捧心的姿态,谁能抵挡?
她回去以后要把色字头上一把刀写一万遍!
水云缓慢地撩起衣袖,同时压制内力。肯定不如越葳师父的药那么有效力,希望能有些用处。
沉饮禅师按上她的手腕,不多会儿,面露疑惑,又稍稍移动,再次面露疑惑。如此重复数次,禅师的手都快移到手臂中段,完全摸不着脉搏了。
见此情状,沈暄不由得忧心道:“禅师,这是……怎么了?”
“水云娘子身体并无大碍。”沉饮禅师不解道,“恰恰相反,水云娘子与这年岁的小娘子脉象一致,完全不似先前那般。
“一别只是短短数月,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沉饮禅师思忖片刻,隐隐有些激动:“不知水云娘子这段时日用了什么药?”
水云摇摇头:“没有用药。”
“那平日里头的饮食可有什么特殊之处,亦或去了什么奇景之地?”
水云默默地看着他。
沉饮禅师的狂热当即褪去,颂一声佛号,叹道:“贫僧失礼了。”
脉象与这年岁的小娘子一致……那是不是意味着……
沈暄先是高兴,又庆幸自己一直在服药,再次与禅师确认道:“禅师,如此说来,水云现在可以孕育子嗣了?”
“孕育子嗣?”
沉饮禅师未曾注意到这点,便道:“烦请水云娘子再让贫僧把一把脉。”
水云的手刚收回去,又放出来。
沉饮禅师这回把脉比刚才还要慢一些,他仔仔细细,慎之又慎,最后肯定自己的结论,对沈暄道:“是的。若贫僧未有出错,那么水云娘子气血充沛,比旁的小娘子还要康健些,更易受孕。”
他又对水云说:“水云娘子,这几月之中,你可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
水云摇摇头:“并无,只是在家中而已,饮食也是同郎君一处的。没甚么特殊的。”
眼见水云是一问三不知,沉饮禅师对沈暄道:“你的情况我已明了,药方改好后,也不必你再奔波一趟,会将用法连着方子一同请人送到你的府上。服用七帖后,再来找我。”
他又恳切地对水云说:“贫僧此生,除却佛法,便志在岐黄之术。娘子脉象是贫僧行医半生之所未见,更有此般玄妙变换。还请娘子好生想想,若能寻出令脉象大好之术,贫僧无以为报,但欠娘子一个人情。不枉佛法,不犯佛戒,任凭娘子要求。”
水云应道:“禅师言重,妾身一定细细追溯,为禅师解忧。”
沉饮禅师已明说要闭门钻研,天色也将晚,京城中坊市无宵禁,届时人头攒动,马车难行,又要拖延上好一阵。
因此夫妻二人未再寒暄,同沉饮禅师告了别,搀着手,心思各异地走出了院门。
水云不晓得沈暄有没有因为这事儿对她再次起疑。她并不像所说的那样安安分分待在后院,饮食起居同郎君一处,而是不知次数地行踪不明。沈暄是知道的。
好不容易安定几日,她不想再提心吊胆的了。
沈暄要是问起来,她怎么说?没得说,真的想不出来了。
唉。
沈暄心头隐隐压上一团乌云,但那云笼罩住他的思绪,他隐隐觉得有些事需要去考虑,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沉饮禅师居所大隐隐于市,在一条长巷的中段,这巷走不进马车,他们的车架停在附近客栈的院子里,丰亭去套车,水云与沈暄便在巷口等着。
为了保证禅师的安全,禅师居所左右各两间被郡王府买下,布满护卫。而巷头的几家没有惊动,还是原先生活的居民。
有下工的汉子绕过他们钻进巷子里,叩开了门。丰亭驾车过来时,那汉子已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出了门。他一手牵着娘子,一臂抱着孩子,说着今日赚了几文钱,今夜要去哪个摊子上头吃碗什么酪。
车帘放下时,还能听到那男子装作力有不逮,要把孩子摔下去,又迅疾地托起来的声音,那孩子被父亲的“飞飞”逗得“咯咯”笑着。走出那条长街,都似乎还能听到他们一家三口和乐的笑声。
水云拧着眉,靠着车架角落。
沈暄有些不是滋味,他说:“娘子。”
水云如梦初醒:“嗯?”
“没什么。”他挨着水云坐着,还嫌不够似的,要把她搂在怀里,抱在腿上。
水云叹了口气,推开他的手臂:“别折腾了。”
沈暄一怔。
水云环住他的腰,叫他靠在自己肩上:“你还没好全呢。靠着我吧。”
她摸了摸他的脸:“真黏人。”
沈暄侧着身子,缩在车榻上,干脆把冠也拆了,枕在她的颈窝。
她换了种花油,但还是有种恒久的,她自个儿的香气逸散着。
那香气向来是安抚他的,今日却勾出他心里的酸来。
沈暄阖上了眼睛。
果不其然,这朴素的马车在外城又被加塞了好几次,慢悠悠进了紫金街,快到家了,才顺畅了。
沈暄已经睡着了,水云等马车停稳,便要抱他下去,还好等了等,听到丰亭问好:“见过婧夫人。”
水云拧了拧沈暄的脸颊,小声道:“凤池,醒醒,大嫂在。”
“唔……好。”
沈暄心有忧虑,睡得不深,三两下也醒神了。他整整衣服,先一步下了马车。
他身子往旁一侧,水云轻巧落地,齐齐向薛初婧打了招呼。这夫妻二人都是精致面庞,一个清俊非常,一个美艳秾丽,看着就叫人开心。
薛初婧笑得更开心了:“出去玩了?”
沈暄道:“嗯。同水云出去逛了逛。”
“今日街上可有什么热闹的玩意儿,一个两个的都往出跑。你们若是去了蒲金坊呀,说不定还能瞧着均玮和皎辰呢。”
不等沈暄问,薛初婧又说,“哎呀,说人人到,你看,这不就回来了?”
车轮骨碌碌压着青砖地,比沈暄水云所乘马车不知华丽多少的车架缓缓驶来,停在划好的位置里头。车帘一掀,一个束着发的少年没要人服侍,自个儿从车架上跳了下来。他转身,接过从车里递来的一个大包袱,随后,另一个扎着双髻的少女也跃下马车。
两人一路走一路拌嘴,这个说那个买的贵了,那个说这个眼光不好。
到了大人跟前,又和睦了。
先跟叔叔婶婶问好,然后哥哥举着包袱,妹妹拖着底,两张相似的脸庞面向薛初婧,笑道:“娘亲,看看我们买什么回来了?”
一堆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
薛初婧哄孩子:“哎呀,这么多呢。在集市上都碰着什么了,开心吗?”
就要聊起来了,兄妹两对视一眼,一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顶云冠,一个取下自个儿头上的金蕊红瓣牡丹绒花。
“等等娘亲。小叔叔,这个送你。”沈均玮递出云冠,“这可是摊上最后一顶!”
沈均玮还是束发的年纪,没有加冠。这个云冠不是什么精巧的东西,也不贵重,想来是买来自个儿过过大人瘾的。
薛初婧看着小叔子散着的长发,促狭地一笑。
沈暄:……忘了。
水云:……不是,他们没有。
……算了。
女孩儿拿着绒花,大眼睛眨巴眨巴,“这是刚买的,我怕压坏了才戴着的。小婶婶不要嫌弃。”
水云嘴角勾起一点,漂亮的脸庞上更添风韵,她软和和的问她:“要送给我吗?”
“嗯!”沈皎辰说,“小婶婶,你好高呀。蹲下来好不好,我给你戴上。”
水云屈膝低头,任小姑娘给她带花儿。
沈皎辰为水云戴好后,还让水云转了个圈,边看边拍掌:“真好看!小婶婶好看,我的花儿也好看!”
沈暄笑了笑,便要从锦袋里掏出几粒金瓜子给他们。
薛初婧瞧见金光,不动声色把他挡住拦下,让孩子先走几步,小声对他说:“可不用了,他们那儿摊上买来的东西,没有一千就有八百,你要是这么着,过不了两天底子都要被他们掏空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娇惯着他们。
“——晚上一块儿用饭么?”
再强行给些东西,就是有点划清界限的意思了。都是一家人。
沈暄把锦袋收了口,摇摇头:“今日走得远,有些疲了。”
“也好,那便早些休息吧。”她看了眼一双儿女的背影,他们又吵起嘴,走得极快,都快要看不见了。她笑笑,“那我先走了。”
“好。”
孩子。
沈暄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两人送别薛初婧,仍然牵着手回了院子。
沈暄没什么胃口,晚上吃得很少,先去洗漱。等水云擦着头发回房时,他的长发绸缎般落在半开的寝衣里。
水云当机立断出了房,站到风大的地方,换了好几块干帕子,简直要把头发搓出火星子,不一会儿就弄干头发擦去身上的水汽,急匆匆地扑回去。
沈暄靠着床架,看似在看书,实则一字没入眼。
水云灭了灯烛,握住他的发尾时,沈暄在寂静的黑暗中,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水云,你想要个孩子吗?”
“啊?”
水云虎躯一震,攥紧了手。
“嘶——”沈暄被扯得头皮一痛,连带着心里的酸也被扯了一下,低吟中竟然不自觉带了点哭腔。
“你现在可以受孕了,你想要个孩子吗?”
哈哈,她真是个猪脑子,怎么忘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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