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不知情,那对我说的话就是真的。她真的不仅不怨恨一个把她卖进花柳地的男人,还要卖身养他。
“若她知情,那些人分明不认识她,是冲着她的伯父,她的夫君去的。凭什么她就要被这样践踏?难道那些人点名要她去做妓.女?”
得到沈暄否定的回答后,水云继续道:“所以,无论她知不知情,她有某些理由,让她‘自愿’这么做。既然自己愿意,我又何必勉强。
“如果她不是自愿。都已经落到这种境地,但凡有一点希望,有一点机会,都要狠狠抓住才行,但她拒绝了我。”
沈暄说:“你们毕竟才见过一面,不算熟悉,或许她怕麻烦你。”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日日往花楼去,同她成为至交好友,再请求她,要为她赎身?”水云冷冷道,“成夜地这样接客,过个三五月,人都烂得不成样子了。倒是你,”水云问,“为何这样三番五次地要我把她带出来?”
“并非‘要’你把她带出来,”沈暄深谙与水云说话之道,她是绝对吃软不吃硬的。而他也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他解释,“是‘劝’你。这会儿你因被她拒绝生气,就放手不管。正如你说的,烟花之地,本就是吃女人的地方,她能活得过几年呢?我怕你到时想起来后悔,再劳心伤神。”
水云道:“我与她只见过一面,不算熟悉。当夜之事,罪魁祸首自然是神武卫,但若她为我说了几句情,我便要如此的大费周章,不这么做,便是不知好歹。照着这样算法,若不是她家生事,我何至于受此牵连?虞家这灾不算无妄,我又何辜,其余去赴宴的小娘子何辜?难不成人人都欠她的?那些卫兵冲进来时,她也请卫兵不要惊扰那些小娘子,也算为她们说过话,怎么不见她们出来帮她,甚至连句话也不肯说?
“我一个受累的,成了相欠的,我一个帮忙的,却要去低三下四地请着。呵。”
“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沈暄羽睫扑扇,不论她语气如何激烈,他都泰然处之。他道,“你细细想过了,不再为此事所扰。那末无论何种决断,我都听你的。”
沈暄本想抱她到怀里,刚挨着她,就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最终手悬在她肩上,虚虚地搂着。
水云瞥一眼他粉白圆钝的指尖。
她当然不会劳心忧神,这事本就与她无甚关联。她要来,不过是不愿见一个好端端的女人被逼到充满痛苦的魔窟里。而陈夫人拒绝了她。那么任凭她有天大的苦衷,她也不会再伸手。
仅剩残肢的羚羊,无力跑动,仍然挣扎。她愿意顶一顶她们,愿意为她们抵挡一次危机。而有些身体无碍的羚羊,却跪伏着不肯蹬一蹬腿。那是狼群的食粮与诱饵。绝非她的同类。
她不必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与沈暄多费这些口舌,是因为她发现,沈暄似乎还对她抱有良善的不切实际的看法。
她坐到他腿上,捏起他的下巴,逼近他,同他墨黑的眼睛对视。
她冷着脸,严辞道:“沈暄,我不是什么慈悲之辈。”
“嗯?”他眼睛蓦然睁大,快速地眨了几下,像是躲避她一样,下巴却被她抬着,头低不下去。
“哦,哦,我知道了。”
他脸颊与耳边的红更明显了。
那么点不入流的药,那么点分量,还是洒在地上,没有堆在他面前,没点燃的,就这样?
水云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喝道:“认真听我说话!”
刚刚没有抱她,就,就是因为……结果,还,还是被发现了。而且她一靠近,一贴着他,本来没有什么的,他都快压下去了,她一过来,他就,就……
沈暄也觉得这个氛围不合适,是得认真听水云的话。但是他……
这种不对让他十分窘迫,一时急上心头,脑子浆糊,舌尖探出来,轻轻卷过她的手指。
“不是,我们都成亲多久了?”水云十分费解,“你以为这样我会松手吗?”
她刚开始没看出什么,坐过来的时候也只有一点感觉,但是现在让她完全无法忽视。
她伸直手臂按了按:“至于吗?”
“唔。”他闭嘴不肯说话。
领了印鉴去交涉的侍卫早就回来驾车,水云放下微动的车帘,看沈暄期盼的眼神,她道:“不行。”
还是要对这种药有点抗性才好。
沈暄缩到车角,半晌后,似哀带怨地说道:“你确实不是什么慈悲的人。”
得。
话是白说了。
沈暄今日特地陪她出来,本想着要把李夫人安顿好,便都没安排后续的事情。这会儿空下来,水云没心思在街上逛,又没到沈暄去禅师那复诊的日子,两人直接回了府。
时候还早,沈暄去书房做事,水云找了个小房间垂帘挂锁练武。
她练了一个多时辰,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得不舒服,就先去沐浴,再和沈暄用晚膳。饭后,沈暄和水云一块回了房。
他站在衣桁边解外袍,预备去沐浴。水云坐在床边抻腿,本来目光无定向,散着散着就变成盯着他了。
一根腰带挂了许多东西,沈暄先用尾指勾起系带,指节曲起,擦去玉璧不存在的浮尘,要把一整条都这样细致地抚摸过去,他才肯把环佩卸下。印鉴也挂着,他托起底部,打算还像那样逗弄水云,却在看到印鉴通体的纹样时,起了别的心思。
他想了又想,最终决定把三枚不同材质的小印与令牌抛向水云。
水云抬手,轻巧接住。
一枚官称铜印;一枚玉制私印;一枚双面宁阳沈氏、郡王府家纹令牌。似乎与她上次看到的不同,但她记不清了。
沈暄问:“你看,出门在外,哪一个最有用?”
腰带撤下来,衣袍自然松垮了。
一点雪色偷出。
“要看对谁用了。”
“嗯?”
“若是对我,它最管用。若是旁人,自然还是这一枚了。”她先挑起沈暄私印,再举起郡王府的令牌。
沈暄因她的偏爱,微微露了点笑意。但他要讲的不是这个。
他说:“金玉珠宝,古籍字画,我唾手可得。人人待我礼数周全,没有怠慢,没有不想与我结交的。人生至今,因着这个出身,几乎是随心所欲。”
是因为今日把那闹事的劝走时,只能说是郡王府的小郎君,无法报上名字就将人驱赶。生出了被轻视的感觉?
水云不理解这样的富贵病,她说:“那又如何?若有选择的机会,没有人会不选名门高户。能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是天大的运道了。”
沈暄并不是像水云想的那般蒙了祖荫仍不满足,非要无病呻吟。
他道:“累世的积累才能抬高门楣,做名门权贵。覆灭却只要一息。我既受福泽,也该护家族周全,保世代荣华。”
原来志在此处。
不过不太可能。依她对公主的了解,等公主登基之后,男性官员的名额会大大减少。只看沈家子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若大嫂,二嫂能考过科举,兴许能指望她们。
啊,还有她,还有她呢。
她起码可以做个禁卫首领,公主,不,陛下是绝对的信任她的。地位有了。再加上经年的积蓄,钱也有了。她完全可以实现沈暄的愿望。
一想到沈暄随着她的喜好,穿着轻薄朦胧的里衣,或者层叠繁复的礼服,在家里等着她,迎接她,同她讲手下的铺子如何,今日的菜色费了他什么样的心思。
那时她们也许有个孩子,一定得是个女孩儿。
女儿被打理好一切需求,她只管逗弄几下香香软软的她,再看沈暄沉静柔美的面容,听他撒娇式地抱怨几句疲惫,贴着他温和包容却涨起风韵的身体。
美,美啊!
“水云,水云!”沈暄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水云捂住嘴,笑意仍从眼中流淌:“没事,没事。”
他的心情被打散一些,但已打定主意告诉她,便一定要说出口。
沈暄严肃道:“我并非什么淡泊之人,有些事情,我是要争一争的。”
她投之以桃,沈暄报之以李。
看来她下午的那一番长篇大论没有白说。
水云晓得这会儿应该郑重地对待沈暄的心里话,但是,哈哈,实在忍不住嘛。
他的这个身段,他的这个脸,再配上母性的光辉,“柔婉”两个字都不够形容的!简直美疯了!站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也一定有拉她回房的意思的!
她满脑子都是抱着婴儿的父亲图像。娘亲在外当值,还没断奶的孩子把父亲当作替代,吮得雪顶浮起浸过水的石榴尖儿。
等她下了值,带些奇巧的小玩意儿回家,用完晚膳,便和他一块沐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把被没牙的孩子磨破了皮的地方指给她看,夸大百倍来求她的爱怜。
哎呀,美呀,美呀。
孩子不孩子的,早呢。
但那无伤大雅却异常美丽的损伤,她可以先如法炮制一番。
水云憋笑:“我知道了。”
沈暄实打实接到自个儿的回旋镖,这会儿总算懂水云下午时为什么要大喝一声。他也有些恼怒了。
水云把那些身份的象征毫不在意地丢到一旁,问他:“凤池,避子丸的效力还在么?”
借着禅师的诊断,二人对暂时不想要孩子这件事达成一致。沈暄不想叫水云吃药伤了身,便寻了个时间将自己服用的避子丸与水云过了明路。
沈暄想了下时间:“还有呢,我是一直续着的。”
她露出两个满意的面靥儿,抬手放了半边床帐,跪在那后边,故意半遮半掩地背着胳膊动作。片刻后,沾着女子贴身香气的心衣被丢出来。
“快去洗洗吧,早点儿回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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