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寡

路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会。”

谈黛始料未及,一时失神,但马上又打趣道:“路大人对每个朋友都这般重情重义吗?”

“自然。”

谈黛:“……”

好吧,她想多了。

路舒麻利地捆了卢秀才手脚,到洞口朝天放了一支“起火”。

橙黄色的烟火在高空中炸开,划过漆黑的夜幕,拖曳出长长的尾焰。

“等一会赵捕快他们吧。”路舒转过头说道。

“好,”谈黛仰头望向天际,陷入回想。

小时候大年三十的晚上,京城的夜空总是遍布五彩斑斓的烟花。然而,她家中家教森严,是不被允许碰一下的。谭家罹难后,她流落市井,莫道是烟花,便是下餐饭都未必买得起。

后来,她成了天机阁的人,又靠给人看相攒了些小钱。那段时间里她买了很多烟花爆竹,各式各样的,仿佛要把童年缺失的一块补回来。

望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璀璨,她很开心,她认为她很开心。

而此时,她只希望,道道烟火能照亮观朝的暗夜,直到真正的黎明到来。

*

次日,云江悦来客栈。

“论曰:于氏以女流之身立世,营逆旅,赡宗族,虽丈夫亦多不及,然终罹横祸,悲夫。——《花间录十六·于芸儿传》”

行文至此,谈黛轻轻撂下笔,神情是人前难得一见的严肃专注。她提起惯用的酒壶,轻轻碰了下桌上的茶杯,“敬你。”

“谈黛,”楚脂推门而入,一进门就闻见清香的酒味,“你还在这里喝酒?你知不知道县衙都炸锅了!”

“嗯?”

“哎呀,就刚刚,李知县重审于芸儿的案子。你猜怎么着,她那黄土埋了半截老父亲还有那个难缠的堂弟朱明禄都承认人是自己害死的。可一问他们具体是怎么杀的,他们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嗯。”

倘若于芸儿当真自缢而死,逼迫她过甚的此二人又是否算作凶手?

谈黛心里清楚,这样的假设并不存在,因为于芸儿,实在是一名刚强的女子。

楚脂继续说道:“后来,居然是一个姓卢的秀才交出了勒死于芸儿的麻绳,还招供说是他对于芸儿心怀不轨,于芸儿抵死反抗,他一气之下就杀了她。事后怕人追究,才将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这下,李知县要为于芸儿请表节烈呢。”

她终究还是将以这样的形象“名留青史”了。谈黛轻叹。

“最后,于芸儿的父亲直接厥过去了,是被人抬走的。那朱明禄更是疯了似的大喊人是他害死的,嘴里还老是念叨着什么‘下地狱’,我看他也是不中用了。”

一口气说完,楚脂嗓子渴得冒烟,直接把桌上的茶灌了下去。

“哎,”谈黛没拦住,无奈道,“这是她的茶。”

楚脂疑惑地挑眉:“谁?”

“于芸儿。”

楚脂看看空茶杯,再看看谈黛,朝她摊了摊手,意思是:那又如何?

呃,好吧,楚长老百无禁忌。

“这次于芸儿能够沉冤昭雪,你干得倒是不错。”楚脂煞有介事地评价道。

谈黛失笑。那件事过后,这丫头虽转了性子,从过去那个明媚开朗的少女变得狠辣决绝,但过往的影子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痕迹。

“对了,路舒的账本可有什么眉目?”她问道。

谈黛有一项颇为令人艳羡的本领——过目不忘。那日见过路舒的账本后,她便临摹出了副本。

“我用水镜传回阁里叫他们查过。”楚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有户门的一个老账房看得懂,他说,这其中涉及的银两流动数额十分巨大,足足有上千万两,应该是某个大商铺的账簿。而且,从影像中的陈设来看,应该都是路舒在丁忧期间写的。”

路舒,在丁忧时去做生意了?

不像啊。

“请他再仔细看看吧。”谈黛道。

这其中定有古怪。

“好,”说着,楚脂顺手翻起桌上的书稿,“《花间录》……第十六本了啊。”

谈黛随口“嗯”了一声。

楚脂这一看就入了迷,没有回应她。良久,她才从书页中抬起头,“相比于以后出现在县志列女里的《于芸儿传》,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版本。”

“那有什么要紧,”谈黛轻笑,“你别忘了今晚的正事才是。”

“你可想好了?”楚脂皱眉,“万一路舒他……”

“不妨事,”谈黛看起来满不在意,“大不了就是去坐几天牢,还省了饭钱呢。”

楚脂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心态真好。”

“何况,英明神武的楚长老有的是法子捞我出来,是吧?”谈黛朝她歪头一笑。

才刚熬了一个通宵看账本的楚脂冷哼一声:“我等着替你收尸!”

好吧,她又开始了。

此时,敲门声兀地响起。

“谈姑娘,我有些问题要向你请教。”

是路舒。

二人对视一眼,楚脂站起来就要跳窗,被谈黛一把拉住。

“反正你晚上也要见他,这会子先给他留个印象也好。”谈黛说罢,去开了门。

“路大人。”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路舒踏进门来,一眼便看见了木桩子似的戳在原地的楚脂,“谈姑娘有客?那我过会儿再来。”

谈黛笑笑,“不忙,这位是我的妹妹,谈……脂。”

楚脂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实中却只能挂上假笑,“正是呢,我们姐妹也无甚要事,只不过凑在一起闲聊,路大人请便吧,小女先告辞了。”

“如此也好。”路舒朝她点点头。

“姐姐,”楚脂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又拿起桌上那本《花间录》,“书借我看看。”

“好的,阿脂。”谈黛掩唇轻笑。

路舒不晓得她们打什么哑谜,只当是姐妹间的玩笑,待楚脂离开,才开口问道:“在于村的时候我未及细问,谈姑娘江湖经验老道,可否能看出娘娘庙的红光是被人使了什么手段?”

“呃,”这会谈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同他打太极,“江湖中能人异士众多,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路舒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带着洞穿一切的探究,“竟一丝端倪都不露?”

谈黛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路舒的神色有些失望,“既如此,我先告辞了。”

“路大人,”谈黛叫住了他,转身倒了两杯酒,“喝一杯吗?”

今晚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这一杯酒就当是告别。她这样想着。

路舒愣了一瞬,接过酒杯同她碰了一下,“好。”

当晚,谈脂“良心发现”,向路舒哭诉她意外发现姐姐谈黛竟是假扮娘娘的幕后黑手。路舒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面上既看不出得知真相的惊愕,也没有被欺骗的恼怒。

*

于芸儿案的真凶伏法,云江镇却并未恢复平静。一众受过死者恩惠的乡民,连同那些曾因禁海令断了生计的渔民、商贩群情激愤。他们将于芸儿、朱明远夫妇的悲剧,一股脑儿地算在了那纸禁海令头上。

茶馆酒肆中处处可闻对禁海令的痛斥,更有甚者,将“娘娘显灵”视作上天昭示,要求官府顺应天意。

这股汹涌的民意,最终汇聚到了路舒的案头。

隔日,路舒上书请废禁海令,引起朝野一片轩然大波,有人感激涕零,亦有人怒斥其为乱臣贼子。

然圣意难测,接连两日,御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终于,天奉帝明发上谕:“禁海之弊,有伤国本民生,着有司详议,务求善法,渐次弛禁。”

这道旨意有如惊雷炸响,沿海州县闻之,已有海商悄然备船,只待东风。朝堂之上,则是暗流汹涌更甚。

同时,天机阁水镜系统中,未来战争的概率首次下降至五成,而距离阁主的三月之期,还有两个月零十八天。

而在后世的传闻里,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天奉年间,云江于氏女同外来神秘相师斗法,于氏虽略胜一筹,却耗尽法力死去。于氏虽死,魂却不散,长年护佑云江商旅平安,朝廷感其功德,敕封其为“于娘娘”,设庙祭祀,商人遇险或商路不畅时则会烧绣鞋向娘娘祝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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