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连续开了五场大的会议,和属下开会,和跨国的同事们开会,和来自国家层级的主管们开会,和董事长们开会,还抽空去开了一次家长会。
晚上七点多,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
家里的妻子发来信息:今天七月十四,要抓紧回家哟。
他不禁莞尔。妻子是个很迷信的人,虽然接受了良好的科学教育,可是她从小长大的环境却让这些传统习俗深入她心。
哪怕他有一万个理由反驳中元节的恐怖,他也不会这么做。何必对自己家人如此苛刻?何况这是他最爱的妻子。
当初两人在校园中认识,随即他就展开了疯狂的攻势,终于在寒假到来之前,把妻子追到手。这是一段不被看好的感情,因为她的平凡,因为他的优秀。
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长相秀气,但胸怀魄力和视野远超同龄人,待人接物也是极为周到,从校门外的小摊贩到市领导,他都能相处得极为融洽。
加上为人风趣,知识渊博,是女生心中的完美对象,连许多女老师都难掩倾慕之情。
相比之下,有些灰头土脸、木讷的她,显得如此不起眼。当两人的关系被曝光时,不止一个学姐来找她谈心,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更想知道他喜欢什么。
等两人毕业结婚生子之后,学姐们才最终明白,他对她并非一时新鲜。
如今两人生了一男一女,她十年之中失业了八次,他在一家外企稳打稳扎,两人的日子还算美满。同学聚会时,不少同学很纳闷,她到底为什么总是失业状态,他也只是笑笑,不回答——
她不愿意参加同学聚会。所以大家只能问他。但他不希望大家再去追究此事,所以不想回答。
漫长的思绪,被归家的心情驱散。他收好了办公室的重要文件,锁进了保险柜中,随即关上办公室的门,快步离开已经空无一人的公司。
公司的电梯,今日显得特别慢。他看了一眼,停在13B层,其实就是14楼。他的办公室在16层……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他七点多就离开办公室了,电梯走了五个小时,才走了两层楼?
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眨了几次眼,再看手表,还是十二点。他难以置信地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亮起:
阴历七月十五,凌晨十二点零一分。
他心中咯噔一下。妻子碎碎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定要早点回来哦,最好天黑之前就该回来了,鬼节存在这么多年了,肯定不是开玩笑的。”
这么玄乎?他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起来,“肯定是办公室里的时钟坏掉了,或者我看错了伦敦的时间吧。”办公室墙上挂着好几个时区的钟,可能是看错了。
电梯门突然打开。
“哎呀!”他受到惊吓,几乎跳起来。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那女子很陌生,从未见过。她走进电梯,看着受惊的男子,一脸莫名其妙。
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心中埋怨自己大惊小怪地。“对不起,刚想事情太入神了。没吓到你吧?”
“你应该问,吓到你了吧?”那女子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他也理解,加班到半夜,谁都不会再有好心情。
电梯再一次缓慢地开动。他有些心急,按了好几次1楼的按键。
“你干什么?把电梯弄坏了,困在这里?”那女子又开始抱怨。
他理亏地收回手。但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安。
女子丝毫不急,她慢悠悠地从包里拿出化妆品,竟然开始在电梯里梳妆打扮。
出于非礼勿视、疯狗勿近的心态,他站到了最角落的位置,远离这个行为诡异、言谈粗鲁的女子。
电梯里的空调越来越冷。他身上厚厚的西装都被寒气渗透。他开始有些哆嗦。他记得那女子进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衣,便抬眼看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女子已经换了衣服。她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广袖束腰,是汉服模样。头上梳起了发髻,戴着一顶道冠。
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这女子还怀着一把拂尘。
她也留意到他的目光,转过脸,笑着问他:“看什么。不认识吗?”
他愣住了。她的脸,跟刚才没有什么变化,可此时看着,似曾相识。“你……你是什么人?”
她又笑了,跟方才那个动不动就翻白眼的模样相差甚远:“不认识?也是应当的。我找你,也费了不少功夫。”
他马上想退后几步,可是已经在角落里,无处可退。他强行镇定着:“你什么意思?不要装神弄鬼,不要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那女子眉目逐渐变得艳丽起来,很陌生,但又很熟悉。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内心产生了最深刻的恐惧。似乎有什么事情,是他刻意掩盖的。但是这件事正在不受控地浮上他的心头。
那女子含笑说:“我破开那些糟老头子糟糕娘们设下的封印,费尽心思才找到你。你知道,这是多壮烈的事情?我跟你开玩笑?”
他脑袋有些昏沉,他抱着头,痛苦地说:“你走开!你走开!”他开始疯狂地骂粗口,恶狠狠地污言秽语。
她无所谓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何必呢。我已经杀了你两次。再杀一次,我们之间的事,就结束了。一点都不痛。我对你,一向有些愧疚之心,不会让你受苦的。”
她忍了忍,又说:“可是你每一次都这么顽抗。这让我很困惑。尾生。难道你忘记了?你上一次死的时候,是不是毫无知觉?这一次也一样,你不必害怕。”
“什么尾生?我不是尾生!你认错人了!求求你走开!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疯的,我疯起来我会杀了你!”他高声叫起来,眼泪止不住。
她一脸悲悯地看着他。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电梯,还停在13B。根本没动过。他崩溃了。
他抡起公文包,用尽全身力气地砸向那女子。
女子笑着不动。他砸中她的头,她倒下去。他跌坐在她身边,一边哭一边去探她的鼻息。作为一个知理守法的公民,他即便在崩溃边缘,仍然不敢触碰法律,不想自己成杀人犯。
可他定睛一看,躺着的女人,模样竟是他妻子。“啊!”他丢开了公文包,抱起女人:“小文!小文!你为什么跟我开这种玩笑!小文,你快醒醒!小文!”他慌张地摇着妻子,手足无措地喊着妻子的小名。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哎,爱得这么深?居然不害怕我是妖精变的?”
他吓得赶紧推开怀里的女人。她毫发无损地站起来,又恢复了道姑模样。“尾生,我还真下不去手。但是,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这是你应该有的结局。”
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他头顶。他浑身瘫软,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他的意识慢慢地流逝,跟妻子恩爱的每一个瞬间,都慢慢变得模糊。他的瞳孔突然剧烈左右震动了几下,便翻了白眼。
她收回手,看着他倒下去。明天等他同事发现他,应该是个猝死的症状。
电梯门打开,女人云淡风轻地走出去。监控录像里,由始至终,只有他安静地站着,然后突然疯狂按电梯按键,最后倒下去的画面。
女人走出了那栋大厦,走到了车水马龙的街上。华灯初上,夜晚七点多,路口有几个人在烧纸。旁边的车路过,卷起的风裹挟着纸灰飞到半空。
确实像是鬼魂在收拢亲人烧来的钱财的模样。
鬼魂,是最卑贱的。在天地之间被压碎成养料,供那些糟老头子随心所欲地捏成各种模样。哪有什么阴曹地府供它们生存、重新投胎?
女子满意地笑着,凡人如何愚蠢、自欺欺人,都与她无关。从今日起,她不再受任何封印的束缚,不用再装模作样地“投胎”,更不用东躲西藏。
用誓言困她三生三世的尾生,终于了断。这是他要的第三生。她追杀了他两辈子,加上这一次,两人之间三生三世的许诺终于结束。
那些糟老头子,休想再有理由惩罚她!她“遵守”了誓言,陪了尾生三生三世。
她来到尾生这一世的家中,看着那个木讷的妻子——便是她的一部分。
“辛苦你了。”她笑着说。“等照顾两个孩子长大,你便可回来我身上。”她想了想,在那妻子的身上绕了一条看不见的线,线的末端缠在她的尾指上。
“你一旦命尽,可要第一时间回到我这里。不然那些老头子就会把你揉碎了。那我就太亏了。”她自言自语。“你一日不回来,我一日不完整。”
“都怪尾生,执念太强,非要我遵守誓言跟他三生三世——头昏脑热的誓言,怎做得准?我把你分离出来送给他,代替我应誓。我也舍不得你受苦,所以,尾生每一世遇到你之后,我就尽可能地追过来,让他短命点,你就少吃点苦。”
她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分身。分身并没有太多她的修为,但是分身替她吃了人间七情六欲的苦,她很感激。
她得走了。怕停留太久,会泄露天机,就被那团鬼火追上来。
她转过身,突然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啪嗒。漆黑之中,亮起一团小如指头、蓝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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