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鬼城。
城中“刀山火海”之景不论看过多少遍,都足以令看者恍若初见,震撼不已。
上回来得匆忙,许多细节孟桑榆都没能注意,今晚借着忙里偷闲的机会,她则是真的开了眼界。
往日旁观者的身份也在一个多月来的奇妙际遇加持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真认为,娇娘是迄今为止她见过最会赚钱的女子,没有之一。
这鬼城中什么生意都做,也什么生意都敢做。
上到赌坊花楼,下到黑市交易,多到孟桑榆这种市井小民想都不敢想。
而让她最为震惊的还是城中为了赚钱的无所不用其极。
“你把铜钱扔进去,到时候楼里还要派人打捞,累不累。”
孟源身子后仰,靠在护栏上,愁眉不展。
金丝雀还没找到,生死不明。
烦!
旁边,狄非顽非但不听劝,一怒之下还将手中攥了满把的铜钱一股脑地全都砸进水不扬波的井面。
孟桑榆有些心疼钱地侧过了头,在瞥了眼井边刻有“邓连策”的石碑,嘴角止不住地抽了抽。
城西坊间其实一直流传着一种古老的传说。
井内溺亡者,女子化为水鬼,男子会成水怪。
两者皆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等待着下一个受害者顶替。
被顶替后虽能逃离这一亩三分地,却因多年积怨,愁苦难消,终日游荡于凡世间。
若落井者生前为恶人,世人只需诚心诚意许愿,再将盛有意念的铜钱掷入井中,便可世世代代镇压恶灵。
待到井中填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铜板时,行恶之人会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踏入轮回。
想到当年人人称赞的旷世奇人如今落得此般地步,孟桑榆不禁鸡皮疙瘩落了满地。
这莫不是所谓的最毒妇人心?
“娇娘就如此狠原主?”
孟桑榆不懂就问。
孟源抬眼,转而无语地盯着快要火冒三丈的人,“能有他恨?”
这架势,简直比毒妇还要毒上三分。
言罢,井面又传来“噗通”一声。
定睛一看,一锭金子被带着十足仇恨沉入水底。
“还有铜板没?”
狄非顽阴恻恻问道。
孟桑榆护住荷包,摇头呀摇头。
孟源扶额,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还有正事呢,要是这等子闲事,他可没时间奉陪。
想着,就要乘机离开。
“邓连策的尸骨在哪儿?”
狄非顽可没忘记此番前来的目的。
孟源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大手一抬,朝着西北方向指去。
在与人擦肩而过时,他拦住人,提醒一句,“你在外面闹一下就行,等会儿见着了可不能口出狂言。”
楼里可是派了不少死士在暗中看管。
“他死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么招狠?”
狄非顽面色不善地将障碍拍开。
孟桑榆紧跟在后面直摇头。
孟源无言以对,抓着根救命稻草,疑惑道:“你们俩在雁痕楼到底经历了什么?”
孟桑榆默不作声,背过身立马给孟源狂使眼色。
狄家小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堪比六月飞雪。
简直比窦娥还冤。
孟源来了兴趣,想要继续试探。
孟桑榆小手一摊,摇头表示猜的。
“……”
孟源失笑。
不知道,还在敢在这儿瞎造谣?
孟桑榆骄傲地扬起下巴。
这分明是多年好友的知根知底。
“这破门怎么踹不开?”
狄非顽停在石门跟前。
孟源先人一步开了门。
他怕慢上一步,有人在一怒之下真能把门踹出个洞。
石门缓缓开启。
寒气袭人比洞内景象更快映入眼底。
越过白雾,百花拥簇中一具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的尸体神色祥和,身形舒展,好似只是沉睡于此。
狄非顽一反常态的安静。
孟桑榆探出头,好奇地往前凑了凑,俯身靠近,貌似很认真地打量。
眼前的邓连策一脸络腮胡,黝黑的肌肤,凌乱的发丝,再有水雾缭绕将长睫染上冰霜,一看就是不修边幅的潦草人。
感觉就算活着,身上也有些脏脏臭臭的气味。
孟桑榆瘪瘪嘴,骤然间少了几分对天才的敬畏之心。
“嗯……看这面相得儿孙满堂了吧。”
起码得有五十打底。
“噗!”
孟源乐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缓过劲,揉着笑得生疼的太阳穴,好心替人说了句话,“他今年不过而立之年。”
九年前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
“啊?”
孟桑榆一脸的不可置信,夸张地捂住嘴又往尸体身上仔细端详一番。
没有年老者身上的疲态。
跟失踪的那个假的还长得挺像。
怪不得娇娘迷糊呢。
狄非顽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伸手一探,随即蹙眉。
还是个真的。
“这地方是我亲自找人做的,也是我亲手把人放进来的。”
不可能有假。
孟源看出了他的疑虑,上前朝着水晶棺三鞠躬。
狄非顽蹦住的脸瞬间松开,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邓连策找到没有?”
孟源啧啧两声,话题转的突然,让他有些头疼,“找到几个证人,说是那天冯老三带着几个杂碎,跑到巷子里拦人,结果几个蠢货也一并消失了。”
“冯老三?”狄非顽微眯了眸子。
孟源颔首,笑着反问,“你以为就他那个见人就咬,路过的蚂蚁都要扇一巴掌的疯狗样子,这么多年城西就没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家伙?”
狄非顽:……
深有体会。
“主事岂不是很危险!”
孟桑榆着急地想要推人去找。
奈何狄非顽不动如山,“他能躲得过初一,就能躲得过十五。”
孟桑榆语塞,“哪儿有人初一、十五都躲得过呀!”
狄非顽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一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把他找出来也行,到时候先把他碎尸万段,再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你打副铃铛戴在手上。”
亮堂!
“……”
孟桑榆默默收了手。
她还是把自己保护好比较重要。
孟源看完了热闹,才出来打着圆场,“说点正事,在进鬼城之前,有个人找你。”
狄非顽找回了点正形,“县衙的人?”
孟源摇头,坐在棺材沿上,舌头顶了顶腮,具象着那人的长相。
“一个男子,长得不像好人,腰间带着把刀指名点姓要找你。”
“哦,对了,听口音应该是个城北人。”
……
雁痕楼。
是夜。
明月悬空,浮云都不知路过了几个来回,旁边还有零星的几个星星凑热闹。
“哎——”
一声长叹吸引了娇娘的注意,没有抬头,她继续小口尝着新茶。
“哎——”
又一声叹气响起。
她睨了人一眼,眸中多少带着点责怪。
杜城关勾了勾唇,心满意足地坐正。
他还以为今晚要一直唉声叹气。
流星也不争气。
让人等了一晚都没点儿动静。
好在娇娘心软,两人之间安安静静地相处又令他满心欢喜。
“我之前送你的镶金琉璃百花珠簪,今日怎么不见你戴?”
三千发丝中没有朱钗点缀,杜城关给人递小食的动作都有些伤心。
娇娘习以为常,伸手将盘子又给推了回去,“我以为今夜又能收到好礼,没成想倒是我自作多情。”
杜城关一顿,心情瞬时由阴转晴,“我本意是想和你一起共赏夜景,倒是我失了礼。”
“知道就好。”
娇娘点头,挑了一块儿最小的糕点送进嘴里。
杜城关就这样静静看着,眼中满含笑意。
“娇娘,等过些日子,你我成亲一事重新商议可好?”
他郑重其事地提出。
她置若罔闻。
杜城关泄了气,双肩都不自觉垮了下去。
像是真得被打击到。
“你就这么在意那个假的吗,明明他已经……”
他欲言又止。
刚才有小厮来通报,他们都听见了邓连策消失的消息。
“你觉得我会在意他?”
娇娘波澜不惊。
将人撵出醉仙楼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杜城关不是不信,可……
“我知道你对他还留有恻隐之心,当日他出现在烟花柳巷的消息是我告诉你的,若不是出了他带着其他姑娘,还背叛你的事,你定不肯……”
“你会娶方或正吗?”
“什么?”
杜城关觉得不可思议。
娇娘不甚在意地又重复了一遍,“若方或正是女子,你会娶他吗?”
“当然不会!”
杜城关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是什么身份。
怎会真的将一个丢了本心的落魄读书人看进眼里。
成亲起码要门当户对。
娇娘轻笑,达成共识,“我也不会。”
“是他配不上娇娘你。”
杜城关嘴角噙着笑,极力捧高着心尖上的人。
娇娘却是叹了气。
杜城关心慌,连忙询问。
娇娘忽然兴师问罪,“你口中虽说要娶我,却是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我怎会不把娇娘你放在心上。”
杜城关慌乱地想要解释,想来想去竟是寻不到源头。
再次看向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措茫然。
娇娘早知道他会手忙脚乱,亦如过去多年的相处一般。
她拧着秀眉看着,心中早已乐不可支。
杜城关也知自己被捉弄,他不觉生气,还甚是委屈,“娇娘可否给我透透底?”
娇娘哼了一声,像是还在生气,“你给我送来的几个小倌儿可真是和我心意!”
“娇娘不喜欢?”杜城关听出了言外之意,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是女子!”
娇娘没了笑意,这回应是真的生气了。
杜城关动作稍顿,吃力不讨好,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心中还在不断反思着自己,为何总是读不懂美人心。
“娇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娇娘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面上平静。
杜城关倏地没了办法,五指紧张地攥紧,脑袋里逐渐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
他最近有件大事要干。
是要给她的惊喜。
说了,到时候没有新意。
可不说……
“娇娘!”
他满心满眼的人起身欲要离去。
将人拦住,万般无奈下,杜城关终是为难地将计划暴露。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有留意醉仙楼,也知道邓连策的死于你而言是个心结,不过最近刚巧被我撞破了一个秘密。”
“现在我只能透露给你是关于当年邓连策最后留下的酒方的隐情。”
“娇娘,好娇娘,你再许我几日,到时候定不会让你失望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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