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L城那会儿路浔刚满八岁,小孩的记忆都有保质期。
时间长了,再深刻的记忆都会过期变质,被挤在记忆仓库底发陈积灰。
回到L市的那刻,路浔甚至没什么感触,陌生感比记忆中灰色的模糊记忆更强烈,被风冷冷吹着,倏然间路浔记起一点东西。
有人告诉过他:南方没有分明的四季,只分夏与冬。
心间缕缕萦绕的陌生感因此浅浅淡去几分,像被某样温柔轻轻地探进心窝将其驱散。
……
路浔透过无色玻璃窗,他看向外面的晴日白天:
阳光温白得不热烈更不吝啬,散着温柔浅淡地拢入室内,干干净净地,不闷不燥。
他忽然意识到L城现在是秋天了。
作为南方城市,L市的秋天一向意味着冬季,于是现在说入冬了也不算胡扯。
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一幕一幕重新映入脑海,记忆中的老旧巷口与现实翻新景色重叠交织,随之而来浮现的是一道软糯童声:
“浔哥,我们说好了,未来的满夏再一起玩。”
男孩叫池慕,是邻家弟弟,他儿时极好的玩伴,路浔设想过无数与他相遇的方式。
无论假设多少,最终都是殊途同归,路浔坚定他会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们将在满夏的某天再次重逢。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重逢会是那么猝不及防,出人意料。
——
“小池?你是小池吗?”
路浔听到自己的母亲在叫他的面前的男孩。
男孩似乎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女beta替他开的口,“这孩子不太爱说话,他叫丘迟暮,名字里确实是有个迟字。”
丘迟暮。
一厢池雨,夕暮迟来。
路浔看过去,看向那男孩的脸。
时间似乎改变了很多,五年的时间,让这五年一直念叨着“池宝”的沈女士都有些认不出面前这个人。
的确也是,池慕,现在叫丘迟暮,不只是名字变了,他整个人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记忆中开朗阳光的稚气男孩,被面前浑身散着戾气垂眸扣上衣帽的男孩替代。
宽大衣帽近乎盖住他的大半张脸,只剩削尖的下巴露在空气外,与黑色帽沿相衬白得发光,除此完全看不出面前少年长相如何。
他的变化太大了。
曾经的池穆是一块酸酸甜甜的橘子糖,而现在的丘迟暮只是一块干瘪的陈皮。
酸意泛滥齿根,最后留下的是苦味。
这确实和路浔曾想象中的不同。
或许是曾经的他认为,池穆会分化成omega。
但现在看来,或许分化成了alpha也不一定。
不过现在到底分化成什么路浔也不关心。
毕竟他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根本无法关心。
三天前,那次出乎意料的重逢后,提前引发第三次分化的他就感受不到任何信息素的波动,也包括自己的。
“沈姨。”
丘迟暮总算开了口,与小时候软糯的正太音不同,现在的丘迟暮声音青涩偏哑。
路浔恍神,回忆与现实的交织处被大力地分扯开。
这让路浔更确定小时候一起玩的竹马已经分化成了alpha的事实。
沈玫听到丘迟暮的开口显然还是很高兴。
在这位omega女士的眼里,无论面前的小橘子软糖变成了一块陈皮,在她强大的滤镜之下都是曾经那块□□弹弹甜滋滋的软糖。
看着沈女士牵起陈皮不是,丘迟暮的手,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语气心疼:“都长那么大了,也没有时间好好来看看小池,上周听路浔说你被别人打了,我可吓坏了,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做检查。”
“不……不用的沈姨。”
似乎也是被沈女士的热情给吓到了,丘迟暮脸上露出些许呆滞,那股萦绕身边的戾气消散不少,比一开始见到的要顺眼了不少。
他压着头发的衣帽被沈女士嫌麻烦捞下,那一头黄毛彻彻底底露在空气外。
路浔本以为丘迟暮会贯彻到底染一头亮丽的柠檬黄,但没想到是偏暖色的黄。
颜色暗沉的连衣帽摘下,露出没做遮挡的脖颈,暴露空气中的皮肤在暖黄头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透亮,路浔觉得有点白得刺目。
好像也没有变化太多,也可能是他发色的缘故,路浔想着,脱下帽子的丘迟暮挺像块橘子糖的。
只是流心软糖变成实心硬糖,光光看着就知道酸得腮帮疼。
丘迟暮显然很无措,睫毛轻颤,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摆什么,眼睛里溢满无法应付的力不从心:“我真的没事,又不是小孩子了……”
丘迟暮的话顿了顿,看向一旁颇为拘谨的女beta解释:“我和沈姨小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后面我们都搬家了。”
路浔才想起一旁还有一个人,丘迟暮正好也介绍道:“这是我班主任,岑老师。”
话音落,他挑挑眉,看丘迟暮,可那人一直看着沈女士,似乎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这边。
“这就不用介绍,一开始就是我来找沈校董您的。”岑老师开口了,沈女士也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一开始就是岑老师来和我联系的。”
丘迟暮那边有点噎住,喃喃:“啊知道。”
哦豁,原来沈女士知道呢。
那丘迟暮是在和谁解释呢?
只能坐在病床上什么都干不了的路浔感觉有些无聊,以至于,他现在能注意到一些很细微的……小问题。
“今天来这里,本是想让丘迟暮来和路浔道声歉的。”
那边叫岑老师的开口,丘迟暮也很配合。
这回丘迟暮终于把头转到路浔面前,对上路浔的目光顿了一秒,又迅速挪开低下头道歉。
“抱歉路浔,是我做事太冲动,牵涉你了。”
路浔听了却有点想笑,他以为丘迟暮哪里都变了这应该也变。
但事实上并没有,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道歉,说个对不起都硬邦邦的。
看见一旁的岑老师在听完丘迟暮的道歉脸都发白不少。
路浔敢肯定,只要现在他和沈女士原地消失,丘迟暮绝对会被她班主任揪着耳朵骂一顿。
也不知道丘迟暮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路浔心里荡起一丝许久未见的波动,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逗一下丘迟暮。
沈女士打圆场:“我也不觉得小池会打人,歉都道了这件事就算了,”
路浔这时候笑眯眯出声,“怎么行?说好道歉,那怎么不看着我的眼睛说?”
看丘迟暮因为沈女士的话放松下来,却因为他的话再次紧绷起来。
紧接着,那双琥珀眸子抬起看向他。
忽然,路浔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想起前几天在小区里看见的小橘猫。
那副以为火腿肠放面前是给他吃,结果伸爪过去后火腿肠被眼前的人类收回去一口啃了一半的错愕表情。
再瞧见那头暖黄色的头发,嗯,路浔想着,确实像一只橘猫。
还是快炸毛的那种。
突然间,感到背部传来一道痛意,路浔没来得及去看就被自家沈女士重重瞪一眼。
哦,原来是玩脱了。
沈女士脸上还保持温婉的笑意,当然除了刚刚肘击她坐在病床上的儿子外,沈玫女士一向温柔美丽善解人意,“道歉就够了,路浔是在和小池闹着玩呢,你说是不是,小路?”
最后两字猛然涌来巨大寒意,路浔有种预感,要是他今天敢说一句不是……
他和沈玫女士的母子关系就要到此告终了。
这时,又感到一注目光,路浔看过去,却发现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眉头挑起。
哦豁?
将眼中即将溢出的兴趣收回,路浔压抑唇角上扬的**,矜持地按沈女士的要求冲丘迟暮歉意一笑。
而道歉的结果是——眼睛的主人还没等他笑完又逃开了,是落荒而逃,避之不及。
路浔:……
这让一向觉得自己应该长得还算平易近人的路浔加倍受挫。
看来这小子长大后不看脸了啊。
想当初丘迟暮和他玩还是看他长得好才天天黏一块呢。
真是男大十八变,就连口味都换了。
但路浔脸上还挂着个笑,正巧沈女士抓住被判定为嬉皮笑脸,随即等同于漫不经心,于是再次荣获一次的肘击奖励外加低语“奖励”:“笑什么笑,以为你这样人家小池就原谅你?要不要脸?”
路浔无奈。
也不看看是今天谁要道歉,怎么他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了?
他还躺在病床上呢。
吸口气,路浔把声音放轻:“抱歉,刚刚没有不原谅你的意思,只是想和老朋友开一个许久未见的玩笑,是我错了。”
丘迟暮点点头,没回复任何话。
然后……他又被沈女士瞪了。
路浔只想摆手喊冤枉:别啊这回我真的没说什么了,真就是好好道歉啊。
“没事,我是开玩笑。”
丘迟暮松口,少年声音依旧沉闷硬冷,但比开始时多了些别扭,让路浔感到些许亲切,心里松口气。
但并不妨碍他在心底暗暗抹泪:其实你也可以早点说的。
路浔有一种逗得小橘猫亮爪挠到他的感觉。
不疼,不痒,但会思考着要不要去医院打一个狂犬疫苗,但又想想这么小的猫怎么会把人挠进医院对吧?
可这时,路浔转念一想。
好像他现在就是因为这只叫“丘迟暮”的小橘猫进的医院来着?
啊……
路浔叹口气。
好吧,丘迟暮也不是无害的小猫。
沈女士又亲亲热热地去拉上丘迟暮的手,路浔眼尖的看到了某清纯alpha红透的耳尖。
沈玫面色慈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怕这小子欺负你还不敢和沈姨说呢。”
清纯alpha摇摇头,“没有,路浔没欺负我,”这下应该是适应了,他的耳朵退下红晕,说完上一句又接着开口,语气诚恳:“但这回真的是我的责任,路浔在我面前晕倒,我有责任对此道歉。”
路浔听完心底落下片刻,像是被铁锤不轻不重砸到了心坎,就连沈女士也一时失语,最后还是他想起了开口。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第三次分化提前,你正巧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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