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弟子殿。
高台上,白须飘飘的仙君正发表着慷慨激昂的言论,而灿灿金光下却是一片死气沉沉,一眼望去,众人皆是昏昏欲睡之姿。
一弟子打着哈欠,抱怨道:“有完没完啊,这破大会都开多久了?”
只见那名弟子身长玉立,面容俊朗,一身红衣飒飒,袖口衣襟处以金线绣着朵朵祥云,腰悬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长相俊美至极,长发虽未绑起,但丝毫不显得凌乱,反倒生出几分散漫不经之感,只是神情恹恹,似乎对这场迟迟未结束的大会十分不满。
“宋清欢!”高台上的仙君沉声喊道。
方才还抱怨的弟子猛地一激灵,“到!”
正是宋清欢。
宋清欢何许人也?同届中天资卓绝的天之骄子,连续数月夺得月度考核金榜榜首,不仅同门羡慕其过人的禀赋,连众位仙君都对其青眼有加,都期望将其揽入自己门下。
“舒离!”台上仙君又喊道。
“……”一时间弟子殿内鸦雀无声。
殿内众人都忍不住四下张望,想瞧瞧这位开大会都敢迟到的仁兄是何方神圣。
“舒离!”
台上仙君沉声喝道,声音饱含灵力,无形间掀起一阵罡风,从殿内弟子耳边刮过,着实骇人。
而此刻,八百米开外的舒离正一路狂奔向弟子殿,口中碎碎念道:“惨了惨了,大会要迟到了。”
路过的仙君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尘土呛得掩面轻咳,心中正思虑这玉石阶何来这么大的扬尘,待飞扬的灰尘散去,只看见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匆忙奔向弟子殿。
“舒离!”又是一声高喝。
“我、我在这!”舒离匆匆赶到,慌忙在殿尾站好。
众人一时好奇,顺着那道声音朝殿尾看过去,看见一浑身脏污、满脸灰尘的人影在殿尾站定,一头焦黄的头发微卷,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巴掌大的脸上灰扑扑的,上面还架着两片不明所以的厚厚琉璃片,整个人像是从垃圾堆里才爬出来的。
这哪钻出来的乞丐?!众人表面不动如山,实则内里如同天雷轰顶,被劈得外焦里嫩。
台上仙君沉声道:“你!和宋清欢一组!”
天界每年都会召集年轻一代的弟子入殿修行,每月一次考核,眼下已至本年度最后最后一次考核,通过者便有机会下界去人间修行。
舒离站在殿尾角落里,目光透过光亮的琉璃镜,一眼便望见了一身红衣的宋清欢。
恰在此时,宋清欢也投来了视线。
二人目光相接,舒离立刻扬起手向对方招了招,却见宋清欢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舒离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他尴尬地抓了抓满头凌乱不堪的卷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沾满尘土的弟子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日早课是由青漓仙君指导的御剑课,舒离起了个大早赶去,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认真实践,然后……就摔成了这副模样。
台上仙君舔了舔手指,将手中名册翻了一页,沉声道:“严无声!”
“到!!!”
“钟知意!”
“到——”
“一组!”
“……”
分完了组,仙君将手中名册一合,道:“本年度最后一个月的考核分组就这样了!散会!”
一扬袖,高台之上的身影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感叹这场大会结束的还算早些,随后三三两两地凑到一块往殿外走去。
“哈哈哈真是笑死了,宋清欢这小子倒大霉了,跟那个舒离分到一组!”严无声搭着钟知意肩膀嬉笑道。
钟知意一脸懵圈道:“舒离?什么来头?我们这届里有这号人物?我怎么好像没听过?”
严无声笑道:“没听过就对了!次次月底考核垫底的那位仁兄!欸,那不在那呢。”
钟知意顺着严无声手指,看见了那道灰扑扑的身影,一脸震惊道:“这是我们这届的同门?!确定不是哪个破烂堆里爬出来的?”
“今早御剑课上摔的,那个惨啊,啧啧啧——”严无声脸色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今日早课你是不是又没来?当心被青璃仙君逮住扒了你的皮!”
钟知意摇了摇头,叹道:“不是我说,你自己想想有哪门早课要人寅时起啊?我辰时都不一定能爬的起来。”
二人正聊着,严无声忽然拦住从他身侧擦肩而过的人,幸灾乐祸道:“宋清欢!恭喜啊——”
闻言,宋清欢转过身,双手抱臂站定,皱眉道:“有什么可喜的?”
“恭喜你荣获本届同门最要感谢的人之一。”严无声双手合十,状似十分诚恳道:“感谢你带走那尊大佛,否则不知我们还有几个同门要惨遭毒手啊哈哈哈哈~”
宋清欢白眼一翻,道:“切,我告诉你——就算带个拖油瓶我也照样是考核第一!”
严无声见宋清欢那副傲气模样,顿时怒火中烧,讥讽道:“你可真敢吹啊——既然如此,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宋清欢挑眉,道:“赌什么?”
严无声双眼滴溜一转,抬手指向宋清欢腰间的剑,道:“赌——你的九幽剑!要是你输了,把你的剑给我!”
宋清欢抚上腰间的剑,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轻敲了一阵,冷笑一声,道:“没问题,那若是我赢了呢?”
严无声道:“你想要什么?”
宋清欢摇了摇头,眯眼笑道:“我不需要你的东西。若是你输了……就当众剃个光头,如何?”
“你——”严无声正欲发难,忽地神情一变,贱兮兮地拍了拍宋清欢肩膀,道:“你的小拖油瓶来找你了。”
随后二人憋着笑从宋清欢身边逃离。
“别忘了你的赌注——”宋清欢抱臂喊道。
严无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回道:“你的九幽剑我已经准备好收下了!”
宋清欢嗤笑了一声,忽然闻到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抬眼望去,见一脏兮兮人影避开众人一路小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弯腰驼背的足足矮了他半个头,一张脸上被乱七八糟的头发还有俩琉璃片挡的严严实实,除了能确定是个人以外,根本看不清楚模样。
“清、清欢,你好。我、我是舒离,和、和你一组……”舒离慌张地理了理头发,脏兮兮的手在袖子上蹭了又蹭,才伸出去。
宋清欢皱着眉,和那只递上来黑乎乎的手轻握一下,然后迅速抽回,捏着鼻子问道:“什么味?”
“啊,我、我昨天去修习炼丹课……”舒离抬手捂住那散发出焦味的头发,回答道。
宋清欢皱眉,道:“炼丹课考核不是都结束了吗?”
“我、我没通过,要重修……”
“……”宋清欢无语,看着那仿佛还在冒着黑烟的焦黄头发,心想这是把炼丹炉给炸了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舒离不光把炼丹炉给炸了,还将同组的搭档给炸伤了。
宋清欢狐疑地看了眼舒离,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一下!”
宋清欢顿住脚步,偏过头,披散的墨发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垂眸看向舒离,一双墨瞳倒映出两个明晃晃的琉璃镜片,晃得人眼晕,宋清欢忍不住挪开视线,道:“怎么?还有事吗?”
“藏、藏宝阁这个月轮、轮到我和你值守了。”
“嗯。”宋清欢从鼻间哼出一声,扭头离开。
舒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出了殿,见门口乌泱泱聚着一大群弟子,有人喊道:“放榜了!”
“哎让一下,让我看看。”
“让我先看!”
所谓放榜,是指公布弟子们上月考核的结果。
眼下正值年末最后一次考核,上月的考核公布了结果,金榜就立在弟子殿外。
宋清欢看着热火朝天的人堆,翻了个白眼,召出九幽剑就准备御剑离开,余光忽地瞥见身后的舒离,似乎也不在意金榜排名,随口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舒离猛地被点名,一个哆嗦,目光游移,尴尬道:“不、不去了……”
不是不在乎排名,实在是连续数月荣登榜单最后一名,再加上上个月炼丹课考核未通过,排多少名……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了。
宋清欢向来不看金榜,因此并不知晓其中缘由,笑道:“呵——还挺自信啊。”
言罢,收了剑,转身往金榜后方走去。
舒离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跟上去,“清、清欢,你要去看榜吗?但是榜首在那边……”
“我知道。”宋清欢穿过层层人群,往金榜后方走出,随口道:“去看看你的。对了,你上次排名多少?”
“最、最后一名……”舒离不自信地回答道。
闻言,宋清欢皱了皱眉,又道:“上上次呢?”
舒离垂着脑袋,声音细若蚊蝇,“还、还是最后一名……”
“……”
宋清欢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金榜,翻了个白眼,一下子站定转过身来。
“哎呦——”舒离一个刹车不及,径直撞上了宋清欢胸口。
“你不会每个月都是最后一名吧?”
“是……”舒离捂着通红的鼻子,声音从指缝中传出,闷闷的。
宋清欢猛地想起方才在弟子殿中和严无声打下的赌约,眉头不安的跳了跳。
“对了清欢,要换寝室了,我能不能搬过去?因为……”
“随你。”宋清欢翻了个白眼,撂下一句话随即转身。
留下舒离一人站在弟子殿外,迎着瑟瑟寒风看着他御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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