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燃烧出的温暖驱散永夜中的冰寒,乌泱捧着奶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淡淡的甜香味停留在玄雍的指尖。
玄雍本是黑暗中降生的玄色大蟒,据传闻是随着诅咒来到世间,但他携带着生俱来的黑暗与痛苦,不断的追寻着□□。
光芒应该是温暖的,玄雍心想,就像流沙奶黄,温暖又灿烂。
“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合适?”突然到来的白沨帝君故作歉意,嘴上说着不想打扰,脚步倒是一步没停的进来。
乌泱嘴里还含着包子,不清不楚道:“小椰椰,吃不吃?”
玄雍紧张的问:“君上,可是又什么情况?”
白沨帝君浅笑,顺手捞了一个包子啃起来,道:“也没什么,两个小鬼算救过来了,在我那睡着,我这不是避嫌,就出来走走。”
乌泱不解,问:“避嫌?避什么嫌?”
玄雍道:“君上要不先去我那休息,我和乌泱在这里蹲的挺好。”
白沨点头道:“是蹲的挺好。”
乌泱见白沨不理他,追问:“小爷爷你还没说,怎么就要避嫌了?我们和东荒有什么过节嘛?”
白沨帝君好心解释:“两个小鬼在我那躺着,多难听。”
乌泱故意道:“那我们两个就不用避嫌了?”
白沨帝君道:“你是我孙子,乖,给于九送些吃的,你这不是还剩几个包子。”
乌泱不愿意:“不要。”
“这么不听话?”
“他是妖,他吃了那么多同族,凭什么还要我给他送牢饭,还要吃我买的包子。”
白沨帝君摸了下乌泱的头,温柔道:“如果有一天,你进入了绝境,如果你不吃别人,你就只能绝望的死去,不止你死,大家都要死,但是你吃了,你就能活下去,你怎么选?”
乌泱得意道:“我会找一个漂亮的姑娘,让她吃了我。”
这可是他多次陷入绝境总结出来的人生信条,集伟大与浪漫为一体,乌泱十分佩服自己能有如此崇高的觉悟。
白沨看似不经意但隐隐有些怒气道:“不对,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会成妖的。”
“妖也是真实的活在世上的不是吗?”
乌泱说不过他,退守最后底线:“那我也不去。”
“从事实上讲,你救了三个人,如果不是他带着两个小鬼,你就只是救了一个人。我认为他帮了你,所以你应该去看看他。”白沨帝君循序善诱。
乌泱整要说话,玄雍道:“君上,还是我去吧。”
玄雍拿起剩下的两个包子出了船舱,关押于九底层船舱入口在船尾,乌泱连忙追上去,喊道:“小叔等等我,我陪你一起。”
底舱阴冷,于九蜷缩在舱内一角,玄雍擦亮火灯才找到他。
乌泱夺过玄雍手里的包子递到于九面前,道:“给你的,赶紧吃。”
于九被吓得不敢动,乌泱这才注意到,方才绑着没觉得,原来他的身形这么弱小,真想不到这么小的身躯怎么吃掉那么多人的。
见乌泱和玄雍像是特意送吃的过来,于九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包子。热乎的烤包子温热了他的手心,于九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
乌泱像是想起什么,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道:“不谢。”
玄雍转身要走,于九突然抱住他的脚踝,哭喊道:“我真的,真的只是想活下去,我不是故意的。”
乌泱连忙挪开于九的手,正色道:“事非功过,自有神官定夺,惩戒与否,与我们毫无干系,你既有你的说法,也不用说与我们听,更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
说罢,连忙拉着玄雍出来。
玄雍问:“你不是对什么都好奇嘛?怎么这样着急出来,不去盘问?”
乌泱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好心道:“小叔你可真要谢谢我。”
“我谢你什么?”
两人钻进厨房,乌泱捧起没喝完的奶茶,缓缓道来:“你可知道,我这是在帮你挡下一桩糟糕的情债。”
玄雍无语道:“这是什么道理?”
乌泱学起白沨帝君教育他时候的样子,道:“他这样的情况我见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按照雷崖的规矩,不一定就直接劈死,对否?”
“对。”
“假设他活下来,那么他对你应该是什么态度?诚然,救他上来的是我,可是在他看来,他的救命恩人是你呀,你又是丹药又是疗伤,刚刚还给他送热包子,这在一个经历了末日绝望的人心里是多么大的冲击你知道吗?”
玄雍突然就提起了兴致,唇角微微扬起,道:“不知道。”
乌泱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笨呢,二娃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他能活着出雷崖,你就是他生命的给予者,他肯定是缠着你不放的,他刚都抱你靴子了,他都不抱我大腿,这是什么信号你明白吗?”
玄雍乐于看乌泱扯道理,道:“不明白。”
乌泱把奶茶罐在地上蹲了又蹲,急切道:“他是将你看成了生的希望,黑暗中的曙光,这种人,沾上了甩都甩不掉,麻烦的要死,玄雍你都飞升上神了,虽然目前神阶是没什么指望,但是万神榜的排名你不得冲一冲?再说,要是小爷爷真复活了昆池帝君,那世上就有能封赐神阶的大佬,我们好好干,你又是小爷爷身边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真得赐神阶,与天地同归享万灵滋养,那是何等境界,要是被一个不懂事的小妖搅黄得有多亏。”
玄雍强压住笑意,道:“我竟然没想到,你为我考虑了那么多。”
乌泱喘了口气,道:“那当然了。”
“连我以后怎么发展都想好了。”
“你别看我不学那些道法,可里面的道理我清楚明白的很。”
“那你以后呢?”
乌泱顺着玄雍的话头,不暇思索道:“我有我的理想,如果要具体的去形容,那就是像小爷爷那样,做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
“我听族里长辈说,小爷爷是我们龙族最耀眼的少年,样样都是最好的,但是他们没有跟我说过,他叛离龙族的故事,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小爷爷做的不对。可是对错又于他们何干呢?小爷爷只不过是从压抑的躯壳里觉醒过来罢了,我觉得我更猛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是醒的。我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那些修为,功绩,都是虚伪的镣铐锁住了我们的本心,而我只想像小爷爷一样,活出真正的自己。”
玄雍有些错愕,缓缓道:“其实君上他,过的很苦。”
“怎么会?”
“有时候知道自己想要的又得不到,难道不苦吗?”
乌泱往玄雍身边又凑了一凑,道:“得不到只是暂时的,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只要我们够努力,梦想总会实现。”
玄雍摁住乌泱的头,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乌泱巴拉好被玄雍弄乱的头发,道:“数不尽的财宝,讲不完的故事,看尽世间繁华与荒芜的眼睛。”
玄雍淡淡一笑,不再作声。
乌泱喝完了奶茶,往炉灶中添些炭火,突然道:“小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过的苦的,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弄来给你,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玄雍双唇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没说出口,便静了。
玄雍每每提到嘴边,又在最后关头咽下去的事,确实对乌泱来说打击太大。一直以来,乌泱总认为是玄雍将自己从晶歌森林中救出的。
实际上,那年玄雍正修炼金刀道法,可那时候各族生活富足,鲜少有新鲜尸体供应给慈悲道人修行,白沨帝君更是将不可多得的资源送给小族学堂,以至于他身边的玄雍只能去别处蹭课。
那日玄雍外出回来路过晶歌森林,见到了树洞里冻僵的乌泱喜出望外,以为捡到了一个上好的修炼材料,迫不及待的将他捡了回来。
玄雍本就着急,居然忘记了检查乌泱是否还活着,剖了腹,触到温热的心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下了大祸。
好在玄雍捡了个龙族小娃娃回来的事让茶荼多嘴说与白沨帝君,帝君打算亲自教导玄雍便赶了过来,这才救回了乌泱的小命。
玄雍因急功近利,犯了大忌,被罚跪在乌泱床边,不许饮食不许休息,时时刻刻反省,直到乌泱苏醒。
昏迷的乌泱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当他在幽天宫醒来,见到疲惫的玄雍还硬撑着精神守在自己床边,就将玄雍认下。
玄雍想解释给乌泱听,可玄雍天生话少,又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险些被自己害死的孩子,玄雍不愿欺骗,便寻了白沨帝君来解释。
白沨帝君告诉乌泱:“是玄雍将你救回来的。”
至此,乌泱对玄雍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事实深信不疑。
玄雍问过白沨帝君为什么要骗乌泱,白沨帝君那时说的话,玄雍至今还记得:“我想让他记住你,时常出现在你的眼前,这样你就不会忘记心中的愧疚,心中有愧,才能谨记教训。”
那时玄雍还是个钢铁小直男,不解道:“可是他应该知道事实,我险些害死他。”
白沨帝君道:“他是个明亮的孩子,将将开智,心未蒙尘,他既然信了你,你就不要往他心上捅一道疤,旁的,日后慢慢补偿就好了。”
旁的,日后慢慢补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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