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上心,走,我送送你。”
快到学宫大门,看到霍羽和神农谷相互行礼,然后并肩朝外面走去。
东方明挤出小眼神道:“瞧,勾肩搭背,准没好事。”
“贼眉鼠眼。快去快回。”
陈星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完全消失,返回住所。
“少爷,我们要回天阙宫吗?”李三询问道。
“不用。两位副阁主足矣。临湖吹风晒日光,美事美事。”
他并不担心花息期间,妖族出现事端。
陈广傅衣冢,皇帝欲以国礼葬之,被陈星河拒绝。师父一生洒脱,最讨厌繁文缛节,铺张浪费。在两人隐居所在置办灵堂。丧礼之上,副宫主东方朔谏言:“现无天主,恐妖族和九重天趁虚作乱。”陈星河遂出走太一界,斩大妖无数。
三年前大闹太一界,目的有三:其一是真的想为师父报仇;其二安抚天下人心,特别是天阙宫众人;其三震慑宵小,迫使九境妖族签订契约。
这件事陈星河没有对外公布,压力总是要有的。适当的压力,保持警惕,能够更有利催生人族强者。
为防备九重天动作,各州府早已加强戒备,各大战区高手云集。哪怕动用杀神兵,大乾千年底蕴,也足以一战,叫它踏不出太一界一步。
因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稳度过修养期,把实力恢复。那时,哪怕迷雾重重,亦可只手拨云见日。
虽嘴上这么说着,但既然空闲下来,陈星河决定去趟刘浩的驻地。
马车驶到西郊,停在军营门口。
李三递上天阙宫的信物,将士通报后,刘浩亲自出帐迎接。
陈星河说道:“那日多谢将军援手,救星河于危难。”
“哪里哪里,天主修为盖世,区区小贼能奈你几何。”
取出准备好的谢礼,陈星河介绍道:“此丹药乃天阙宫秘制,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疗效。军人刀尖舔血,受伤在所难免,送与将军以备不时之需。”
刘浩闻之大喜,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药。
“这份丹药能增五成修为。”
刘浩珍重收下。两份礼物,珍贵异常。炼制困难不说,需求极大,极少在市面流通。足可见陈星河之用心。
一番客套,陈星河问及千钧矢之事。
刘浩喝退左右,他悄声道:“当年京中巨变,陛下登临皇位之后,特下旨意,若无圣旨调令,四门将领是不能私下见面的。故而其中有何曲折,我实不知情。”刘浩为难道。
“还有这等命令?!”
刘浩肯定道:“是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陛下虽然信任我等,但同样小心戒备。那日我进宫面圣,陛下命人把箭收了,再无安排。”
“将军如此作为,想必知道千钧矢是真品。”
“没错。但我后来细想,应该不是出自青龙卫库房。”
陈星河问道:“请将军解惑。”
“郭然这人我不了解,但四神卫军械管理异常严格。内外院值守需每月按时查点上报,京护部、城防司、协城营也会定期安排官员,交叉巡查。若是发现数量和记载不符,陛下定然大怒,郭然首当其冲。”
此事无果,陈星河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告辞返回学宫。
湖边树荫下,有陈星河叫李三布置的钓台,放一张躺椅,旁边柳树上挂着新买的鱼竿渔具,是昨晚李三布置的。
“少爷,今早我去市集买菜。听人说恭宏被贬,降为协城营百夫长。”
“为何?”
李三回忆道:“好像是当值期间酗酒。”
“大乾军纪严明,自找的。”
“也是。”
咚。鱼坠入水带起丝丝涟漪。水波荡漾,打破湖面的平静。
陈星河钓鱼是不用鱼钩鱼饵的,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效仿先贤。
起手掐诀,寒冰符定在空中。符文闪烁,散发阵阵寒意,驱散燥热。
微风徐来,细柳飘扬,平添一股慵懒之意。陈星河躺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就睡着了。
李三是看着自家少爷长大的,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这幕已见怪不怪。搬来一个马扎,取下另外的鱼竿,化作垂钓人。
多次听别的小厮说起鉴心湖水产颇丰,特别是一种被成为冰魄鲤的珍贵鱼类,数量极其稀少,是此湖特产,别无二处。
少爷喜欢吃鱼,不限种类,犹如猫儿闻腥,见之走不动道。打起十二分精神,李三不断祈祷希望有所收获,好做一桌拿手全鱼宴。
他的鱼缘并不好,空军是常有的事。记得年少时不是这样的,路边随手捡的枯枝,挂上鱼线,不消片刻就有鱼儿吃钩。随着年纪增长,钓鱼却变得越来越困难,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吧。
湖面波光粼粼,金黄点点,很是耀眼。时间过得真快,不警觉间一天又将结束。
陈星河伸个懒腰,看了眼鱼护,调侃道:“李叔,又一条都没钓到啊。”
李三不知何时把毯子拿来平铺在地,还搬了张小桌,煮着清茶,瓜子壳整齐的占了半个果篮。整个人躺在上面,嘴里叼着狗尾草,手边一根枝桠架着鱼竿,百无聊赖,他是摆烂认命了。
听见一个“又”字,男人顿感自尊受到严重创伤。可事实胜于雄辩,只能黑着脸蛐蛐道:“定是那些小厮骗了我,湖里就没有鱼。”
“走吧,收拾好,吃饭去。”
“是。少爷,你那根杆要收吗?”
“不用,放着就行。”陈星河已经动身朝外走去。李三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收拾好其他东西,跟了上去。
“小阁主。”李三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原来是赵曦宁。
赵曦宁手提一盏荷花灯,头上插着那日买的簪子。询问道:“李管家,陈公子可在?”
“在书房,请跟我来。”说完赶紧将人迎进来,关上院门。虽然现在风气开放,但未出阁的女子深更半夜上门见其他男子,还是颇为胆大。只怕有好事人嘴碎,乱传流言蜚语。
陈星河提起毛笔,不时在宣纸上勾勒几笔。有时停下眉头紧锁,有时出神地望着湖面。忙碌一阵,现在空出时间,他一直在尝试复原模糊记忆中的那名女子。
“李叔,谁来了?”陈星河听见屋外动静,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往常只觉脑中朦胧,下笔颇为不畅。今夜不知为何,念头通畅,如有神助。渐渐地,女子的相貌雏形大致勾勒出来。愁的是想细致刻画,又不晓得怎么动笔。
“是赵小姐。”
笔画停滞,将毛笔置于砚台,暗叹“可惜”,思绪断了。
倒是没有恼怒,抬起头,疑惑道:“赵姑娘。这么晚了,找在下是有何事?”
“都说了叫我曦宁。”
“闲得无聊,出来走走。不知怎的到了此处,没有打扰到公子吧。”
“公子刚才在作画?”赵曦宁来到书桌,俏皮道,“想必这女子对公子很重要吧,这么晚还思念她。”
陈星河倒也坦诚,将那日为赵曦宁发髻插簪发生的异样具陈实言。
“原来是这样。”赵曦宁开导道,“其实公子不必如此烦忧。有时曦宁也有类似情况。”
这下陈星河被勾起兴趣,惊讶道:“怎说?”
赵曦宁思索片刻说道:“不知如何具体描述,简单来说就是突然对某一场景事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可以问李管家。”
陈星河看向李三,李三摸着脑袋回答道:“有时候会有。”
“公子知道,东皇阁独善神魂。我曾询问大阁主,她说这叫既视感,是人很正常的现象,并非特定某个人。”
“原来如此。”陈星河恍然大悟,对赵曦宁行了一礼,“多谢姑娘解惑。帮了在下一个大忙。”
赵曦宁捂嘴轻笑,拿起纸张,讨要道:“好好的画作丢了倒是可惜,公子,送我如何?”
心结已结,画留着也没意义。见赵曦宁喜欢,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姑娘不嫌弃自可拿去。”
“天都这么晚了。”赵曦宁将画卷起,“公子,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送姑娘。”
“不用啦。我修为不低的,而且还有隐身符呢。”赵曦宁拒绝了好意。
赵曦宁站在书房门口,拿起手中画卷,转身道:“多谢公子美意。”
拿出一件物什交给李三:“作为回报,这件东西就送给公子了。”随即消失在黑夜里。
陈星河接过一看,是串玉石珠子和粉色玉石雕琢的桃花交替手链。
“李叔,你说赵姑娘来做什么?”
“找少爷你的啊。”
“哦……”陈星河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桌,片刻前那里还有一副画,呢喃道,“又是熟悉的感觉。”
陈星河拿出一副围棋:“李叔,时辰尚早,你我对弈一局。”
“少爷好雅致。我可不会让你。”李三棋艺堪称精湛。
两人你来我往,局势焦灼。
陈星河捏着棋子,思考下一步,棋局对自己十分不利呀。
脑中灵光乍现,略微失神,棋子掉落棋盘,心中惊骇:“那女子不正是她嘛!”赵曦宁年不满二十,脸庞还有稚色。若是再增长些岁数,样貌和画中女子至少会有九分相似,且神韵暗合。
“少爷?”
“啊?哦。”陈星河回过神,“想不出来,棋差一招,是我输了。”
李三颇为自得,陈广傅有时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李叔,午夜了,休息去吧。”
“是。”
陈星河再度展开一张宣纸,将女子身影与赵曦宁重合。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像。”端起画,陈星河肯定道:“不。与其说是像,不如说就是她。”
“既视感……吗?”
陈星河站在卧室窗前,左手带着赵曦宁送的手链,默然不语。他回忆和赵曦宁的相处经历,发现自己看不懂她。她说的某些话似有深意,也无法理解。
今晚无月,夜色深沉,只有呼呼风声,鸟叫虫鸣。
储物镯突兀发出一道亮光。
陈星河念头一动,发现司命光芒闪动。他急忙拿出,陈星河心绪难以自已:“师父!”司命,在陈广傅殒命之后,已完成职责,本应沦为凡物。
只是转身,司命渐渐暗了。转回去,又亮起来。
“咦?这个方向。”陈星河最终确定东北方亮度最强,“献州!”
“哼,走一遭又如何。”陈星河下定主意。哪怕是陷阱,是刀山火海,只要有所收获,就不虚此行。
有天阙宫门人身份,皇城宵禁、城门关闭都不算什么。
“我记得伯父手中也有一块司命,去问问。”
很快陈星河到了威烈侯府。
张末之拿起束在腰带的饰物。是块鸡血色的玉佩,一面刻有大阁主,一面刻有张末之。
司命,世间只有东皇阁大阁主、小阁主二位阁主大人能够制作的珍贵神物。
陈星河取出师父的司命,递给张末之,说道:“我本想将其随师父合葬。埋葬之时,玉佩携带师父的灵力破土而出,想是师父有意让我带着。”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哪怕是你师父这般潇洒的人物。有时间去东皇阁找当代小阁主,询问她上代小阁主李沐瑶的下落。自你们离京,上代小阁主就失踪了。”
“不瞒伯父,我已见过赵曦宁,向她询问此事,只是她也不知道。”陈星河回答道。
“这……哎呀……这是我查到的为数不多的信息。威烈侯府是硬生生靠军功堆出来的,且我时常在外征讨,多年未涉朝局,朝中并无太大关系势力。”张末之歉意道,“当年之事和你中毒遇刺,关系重大,只能靠你查访。”
陈星河道:“伯父放心,已经有些眉目,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好!”
张末之拿起玉佩仔细端详,随后将玉佩和自己的司命递给陈星河:“果然。星河,你看。”
两块司命一样的纯净无暇,没有一丝瑕疵。只是张末之的司命内部竟有两条血丝相互缠绕游动。
“这是?”
“司命所用玉材并无特殊之处,关键之处就在于里面游动的命理。所谓命理,是为一丝心头血。二位阁主可用秘法引动佩戴者一丝心头血,让其绕人体经脉游走九九八十一周天,从颅顶百会穴引出,封进玉佩之内。重复此过程,再取另一人一丝命理封存其中,就制成司命。”
“司命作用只有一个,替佩戴者承担伤势。哪怕一击重伤,只要佩戴司命下一刻身体也能恢复如初健步如飞!”
“伯父,代价呢?”陈星河坚信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张末之赞许陈星河能思考到这一层,道:“是啊,代价。司命虽有神奇威能,但其本身为死物,又如何能等价生命。能与生命等价的只有生命。”
“也就是说我师父死了,上代小阁主失踪。伯父又让我找上代小阁主……难道师父这块司命是……”
“广傅在入九境之前长期在军中磨砺。那一年,广傅入九境,只身向天阙宫老宫主发起挑战。好一场大战,永安西方几座大山被磅礴的灵力夷为平地。老宫主战败,广傅得天阙宫宫主之位。”
“这场大战,引得四方观战,李沐瑶被师父带着也在其中。广傅自坐上宫主的位置,时常开坛授课,向世人传授修行之理,李沐瑶借机向广傅讨问。直到某次,少女吐露心意。可是当时广傅醉心修行,无意红尘,拒绝了女子的情意。自此李沐瑶再未出现。”
“啊?”陈星河感觉这和平日自己相处的师父不是同一个人。
陈广傅闲暇时时常拿出司命把玩,嘴角禽笑,这分明就是心中有人。
陈星河曾问过陈广傅,为什么不娶妻生子。陈广傅说他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了,问她是谁也不说,只是傻笑,满眼眷恋。
“既然如此,师父的司命为什么又会有上代小阁主的命理呢?”
“这涉及一桩往事。”张末之回忆道。
二十一年前,邶州、望州、宛州、梁州四州太一界暴动。这是九重天有预谋的,专门针对陈广傅的阳谋,这群贼人十分嚣张,明目张胆约战广傅。战场几经转移,最终在望州深处决战。
望州是太一界伊始地界,几近完全侵蚀,九境强者不敢擅进。这里早已集结大量的妖族,守株待兔。
陈广傅刚一进入望州,立即遭到九境妖族围攻,撤退路线被封锁,真是好一招瓮中捉鳖。九重天分明是想用数量,堆死陈广傅!陈广傅在战斗中突然渡劫,实力猛然降到五境。最终,仍然杀出一条血路,却也身受重伤。
面对陈广傅严重的伤势,朝廷上下束手无策,无药石可医治。
就在这时,李沐瑶出现了。她带着陈广傅返回东皇阁,施秘法,以二人之血,铸就司命。
司命成,伤势愈。
之后,陈广傅亲赴东皇阁寻找李沐瑶。却被告知她已成小阁主,正在闭关。依照吩咐,不见外客。
陈广傅是被张末之接回去的。他只感叹司命秘法的神奇,却没想李沐瑶为何不见他。
这世上没有韶华女子想让心爱之人看到自己满头华发,色衰爱驰的暮容。这就是陈广傅痊愈李沐瑶付出的代价——流失的生命力。
“后来,在一次征战中,我负伤归家修养。广傅前来探望,他看见了你伯母眼角突然多出的皱纹。广傅心思缜密,瞬间推测出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可是,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东皇阁有第二上人留下的阵法,哪怕以广傅的修为,也无法破解。”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意。曾经那个时常询问修行问题,说他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女子,早已在他心中深深的埋下名为爱的种子。谜面揭晓,这颗种子瞬间长成大树。”
“直到广傅辞官离京,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陈星河深吸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师父他……哎。”
“星河,你和你师父很像!你已是适婚年龄,在感情上,千万不可走你师父的老路。”张末之语重心长的说道。
“侄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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