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衣香鬓影中抓住了池奂的小臂。
下意识地。
小提琴切入得缠绵悱恻，池奂盯着这张脸，掌心反握住季铮，另一只手优雅直白地扣住他的腰，轻轻带着他一旋，就跟着节拍调整好了舞步。
季铮除去课上练习没有跳过舞。他因为拥挤而得到池奂的邀约，在笨拙的动作里心跳如鼓。
拥挤使血液流动变得艰难，季铮垂下眼睛缓慢地注视这一切。
他们的胸膛偶尔相贴，更多时候是池奂的手臂发力，如同转动娃娃背后的发条，季铮在他的掌控下变幻步法、弧度，以至于发丝的香气。
沉默让季铮神经开始紧绷，舞曲快过半时他终于吐出了句：“抱歉。”
池奂没听清，微微贴面过来，眼神探究。
季铮双唇微张，被他看得略显结巴地重复：“刚刚，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池奂根本没在意，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闻言只是将目光落到季铮眼睛里，说：“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蓝？”
季铮拥挤的血液好像融冰融雪般化开了。他在暖紫色的暗光中，心想，池奂知道这是自己吗？还是说，过去他都没有在意呢？
为什么轻而易举记住他的眼泪，却记不住他的瞳孔。
他回答：“紫色，是深紫色的。”
“很漂亮。”
池奂夸了句。
季铮不想再跳了。
他似乎真变成了发条娃娃，心不在焉地凭借肌肉记忆和引导性动作迈步，直到尾声时撞到池奂鞋尖，本就矮几公分的大少爷被他绊得踉跄，狼狈地埋在季铮胸口。
“季铮，”池奂咬牙切齿，“你自己投怀送抱，为了绊我一跤？”
他抬起脸，生动的神色在斑斓光幕下透出另一种风情。季铮发现原来池奂认出了自己，可他被酸涩与愤怒融化了，头脑发昏地按住了池奂的后颈，惩诫般隔着抑制贴揉了一下，低头同他呼吸咫尺可闻。
池奂本就在易感期，被揉得发抖，几乎是环着他的腰陷在人怀里，听到季铮冷淡地说：“抱歉，不好意思撞到了。”
他松开手，从池奂臂弯里挣脱，在渐收的乐声里找回了最初的目的，挑开帘子走了。
池奂后颈又痒又酸，被流动的暗光经停而过的脸神色不明，看着那个背影恶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唇。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对季铮像对路过的流浪猫一样，有心情就逗一逗，其实根本分不清是哪一只，反而怨气满满地惦记上了季铮胆大包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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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礼之后就是仲春。
季铮不想再看见池奂。他正好准备高考，每天埋头学习，比起以前更加生人勿近。
池奂的出勤率一向低得可怜。可无论他在不在教室，都是话题永恒的中心。两三年里季铮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池奂在平龙湾，在xx市，在国外，池奂在跳伞，在滑雪，总之季铮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对此一无所知。
长宁是湖城最好的学校，倨傲到用校内百分比指代成绩等级，正因为它几乎垄断了最优秀的学生。
池家目前家主还是池奂的爷爷，其下分支如同触手般蔓延，具体季铮不太清楚，这些都是他旁听到的。
总之共识是池家势力极大，池奂纯粹是仗着主家唯一继承人身份胡闹，不过据说他在初三就开始接触家族企业了，现在只是为了学历镀个金。
95%也算镀金啊。
季铮在心里想，要真那么早就开始磨炼，池奂就不至于这样……狂傲？他概括不来，总归是看起来还很幼稚，心理年龄可能和自己15岁的时候差不多。
如果是28岁的季铮，不久后在回母校时发现95%的池奂竟然作为代表上台发言，并且所有同学，哪怕是5%也对他恭敬有礼——池奂的资产已经是0.5%——就能明白，他永远拥有这种资本，所以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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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铮成绩常年维持在前10%左右，不出意外进湖城大学没有太大问题。
他按照往年招生线折算过，加上Beta身份，自己可以进一个不算太坏的温冷门专业，然后在学校参加考试，就有机会换到就业前景更好的专业去。
入学长宁就要提前选择专业方向，周白锦选了工程与应用科学类，这一大类里Alpha的占比是90%，而他的野心从不遮掩，说过大学会选择更实际能用于创新创业的专业。
欧阳环是爱幻想的务实悲观主义者，理化相对薄弱，虽然嘴上爱说文学啊恋情啊命运啊，还是选了社会科学类，大学大概率去法律系，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人文科学那都是有钱人的艺术，他想找个好点的工作。
季铮Alpha的幻想早就被击碎，他和欧阳环类似，却没有那么悲观，还是觉得自己能够通过努力而获得成功，纠结了很久也选择了社会科学类，大学读商科应该不错。
然后就被分到8班了。虽然每个班都只有二十人左右，但一大半全是有家产继承的军政商界少爷小姐。
就拿乐扉来说，湖城一半中低端酒店都被乐家覆盖，其中全国连锁的约莫占40%。季铮听欧阳环科普过，那个他都听过的xx集团就是乐家最华丽的名片，现在的执行总裁即是乐扉试图打败的亲哥。
不浮于水面的季铮不得而知，但这个姓氏他很眼熟，搜了搜才知道，她姐姐是湖城的二把手，在他爸死的那年空降回来的。这大概就是如果不进长宁他和乐扉的唯一交集了。
欧阳环曾经暗恋遭拒的Beta是陈家幼子，季铮印象深刻，因为他看起来是学校里和池奂关系最近的人之一。
如果说乐家在中低端市场称王，那除去家族垄断企业之外的大多数高端酒店，或多或少都有陈家的烙印。它直接或间接地，最终合法掌控这道阀。
陈逢雪虽然只是陈家主续弦生的Beta，但因为乖巧玲珑很受他母亲喜爱。
当时高一，欧阳环哭得一抽一抽的，说他知道陈逢雪以后肯定会商业联姻的，但不表白他难受，校园时代就不能圆个梦吗云云。
男性Beta没有孕育能力，陈逢雪如果不受家主看重，大概率会嫁给已有子嗣的Alpha或者和有利益往来家族的Beta女性联姻。
这种身份地位的Beta在学生时期风流韵事向来不少，区别只在于隐藏程度和周围人的口风。
周白锦把耳塞取下来，欧阳环声音太大，他全都听完了，说：“只有池少爷不在的时候你才能跟他搭上两句话，醒悟吧环，陈逢雪就算校园恋爱，也一定会选择当池奂或者哪个Alpha太子的白月光。”
欧阳环嚎得更伤心了。
季铮抿着唇，没有说话，掌心没递完的纸巾被揉皱到不能再用。
同为Beta的陈逢雪纤细俊秀，他见过很多次，池奂冷着脸走在光底下，陈逢雪踮着脚给他打伞，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不知说了什么，池奂垂眼接过他手里的伞继续撑了，后面一群人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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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季铮早就心知他们不是一类人，那点不算恋慕的心思只用藏好就行。
他进长宁以来，唯一的目的只有考进湖城大学，相关的竞赛也参加过几个，连勤工俭学都拿了优秀认证。
周白锦曾经边收拾宿舍食堂边告诉他，来到长宁教育资源和起点是一方面，人脉才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季铮表情疑惑，听到他继续说，就算是去了大学，也遇不到现在这样周围几乎全是人中龙凤的环境，不用过分谄媚，和他们稍微打好点关系就是以后的财富了。
比如他自己，寒假和后桌一起去了某某创新赛，成果授权并挂名在后桌家企业下，奖金奖项和人脉都拿到了。
季铮才15岁，众人眼里他清高孤傲，实际的确如此，他那时认清了Beta身份，但还是不屑于世故人情，总认为天不负我。
季铮不太喜欢目的性结交，笑了笑说：“可我学的是社会科学，只有给他们当秘书了，但未成年也没办法啊。”
周白锦无奈，给他递了条巧克力，说那好，以后他开公司发达了，就让季铮做带薪休假的闲职。
这番话提醒了季铮，虽然他没什么朋友，但网络信息的获取已经熟稔了。检索关键词让他来到长宁，季铮从此之后对网络有一种崇拜感，高中大学时还会时不时感叹自己当初没选工程与应用科学，学计算机多有前途啊，可惜当时以为Beta不能报。
他在拿到第一学期成绩补贴之后就买了一个价格适中的智能机，通过关键词和校内论坛发布的相关信息，三年里不多不少地参加了两个文史类比赛，两个创新型比赛，成绩中上，不过为了大学申请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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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很快到来。
季铮在考场上心如止水，考完回家和奶奶一起听戏吃西瓜，趣味处笑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学校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长宁的生活好像只是短暂经过他，并不对灵魂调味或是改造。
欧阳环和周白锦邀请他去旅行，但已经毕业，季铮觉得没有再见周白锦的理由，还是婉拒了。
他准备用攒下的钱先买个笔记本，看看网络上能不能找到兼职，如果不行再去附近。
季铮的暑假生活很悠闲。他高中存下了六万块左右，出分之前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电子书和看烘焙教程视频。
奶奶比他还紧张，往常九点就睡了，非要撑到零点查分。季铮打开电脑刷新了好多次都加载不出来，无奈说估计是人太多，奶奶你先睡吧，她才勉强躺了下去，抓着季铮的手说等她醒了就去找他。
半夜季铮看完一部电影之后试着刷新了一下，发现竟然查得到了。
他凑过去看，总分810，自己主科412，综合315，成绩也就是727，在社会科学类排19名，放到长宁大概是前7%的水平，属于超常发挥。
季铮有点睡不着了。按照往常湖城大学的录取线，性别和履历奖项大致抵消，最好的专业他应该都能报上，再加上贫困认定，收到录取通知书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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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铮以为回校统一填写申请能见到池奂，还想着或许是这些年的最后一面了，结果少爷压根就没来。
大概是去留学了吧？季铮想。
他填好湖城大学的申请，以防万一，又填了一份隔壁大学的，听着老师感慨万千的叮嘱，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再见，长宁。
……
再见，池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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