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铮是在中考后分化失败的。
Alpha和Omega都会在青春期显露出牙齿、鼠蹊部等的征兆，性别协会对此有专业的分类说明。
在长了第二个据说是Alpha分化征兆的口腔溃疡之后，季铮听到老师问他们的梦想，又在成绩单寄到家的第二天痛到痉挛。
他被邻居奶奶送去医院，在老年代步车上冷汗涔涔，一种奇酸无比的痛意从尾椎向上爬。
季铮在红灯前的轮胎摩擦声中终于把嘴唇咬破了，他在心里想，所有Alpha都这么痛吗，真不愧是精英啊……
整条脊椎连同后颈都陷入那种痛苦之后，季铮终于开始害怕，他死死皱着眉，喘息都断成了一块块骨节，声含泪意，说奶奶，我好痛，我是不是要瘫痪了。
邻居奶奶是Beta，尽管没有经历过分化，却也明白这种情况实在异常，但还是安慰他没事的，都是这样的，会好的。
季铮开始咬自己的手指，等到医院时深红齿印歪斜刻了一手，把护士吓了一跳。
他已经昏过去了，被推来推去用落后设备做了不少检查，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医药费四千多。
季铮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分化了吗？
护士给他换吊瓶，把病历单指给他看：
季铮
男性Beta
15岁
后面的狗爬字他看不懂了。
季铮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没说话。
他摸了摸自己后颈，被痛得一哆嗦，护士看他脸都白了，连忙过来掖被角要他好好躺着。
季铮不死心地问：“后面写的是什么？”
“初步判断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昏迷，医生的意思是让你再住几天院观察一下情况。”
“可是我的脊椎真的好痛，后颈也痛。”
护士也是个Beta，想了半天说：“那我不知道了，可能是伪分化，我当初青春期也以为自己要变Omega了，结果是心理作用。”
15岁的季铮看了眼层层叠叠的医药费单子，说：“谢谢。我要出院。”
护士说行吧，这些药你在下面开，或者自己买都行。
季铮接过单子看了眼，和他感冒之后吃的没什么区别。
他用兜里的零钱打车回家，钢镚都数完了，司机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又看了眼里头的破旧小楼，挥挥手说算了。
季铮回家后把存折翻出来走去附近的银行取了钱，强行还给了垫付的奶奶。
她正准备送饭去医院，推脱不下，只好留季铮吃饭，担忧地说：“小铮啊，那你高中学费怎么办？奶奶还有钱，算借你的，行不？”
季铮狼吞虎咽，咬字不清地说：“暑假还有两个月呢，奶奶，谢谢您，真的没事。”
秦奶奶看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季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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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母亲也是Beta，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后爹是Alpha亲爹孕期出轨到的Omega。
季铮十岁时亲爹和后爹开车去山上露营，回来时遇上大型山体滑坡，一起死的还有十多个人，其中五个Alpha三个Omega，因为这事儿湖城领导层还换了点血。
补偿款被后爹家吞了，亲爹又挥霍无度，平时没管过儿子，季铮只有去领未成年贫困抚恤金。
按理说他如果没有新监护人，应该是去社区孤儿中心的。
未分化的小孩子被领养得不多，6岁以下不记事的还好，像季铮这样的年纪，基本很难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而他妈妈就是遗孤，亲爹那边的亲戚没有一个愿意带拖油瓶的，后爹就更不用说。
秦奶奶老伴早没了，儿女都在市中心打工，房贷车贷压力很重，偶尔提点东西回老城区看她，又拿回去一大包她种的菜。
她想让儿子收养他，说放在自己跟前，不劳动儿子儿媳一分钱。她儿子而立之年，还有个疼爱的小女儿，当然不愿意，和家里人围着劝了她三天。
季铮那时候抱着个还算干净的娃娃每天坐在屋子里，饿了就自己煮挂面吃，渴了就烧水，孤僻得秦家人更加不愿意沾上这个麻烦。
后来终于把他们糊弄回去，秦奶奶还是牵着他去办手续，把季铮记在了自己名下。
等她儿子女儿发现自己多了个这么小的“弟弟”的时候气得脸都黑了，但木已成舟，季铮垂着眼怯生生地不说话，再生气也没有办法。
抚恤金手续也是奶奶陪他办的，和他一起着急一起催，季铮没有报答能力，只好为她做家务，又说自己会做饭洗衣，以后一直照顾奶奶。
等到季铮上初中，靠给同学补习赚了一点钱，周末又去做点简单的兼职，除去日常开销，攒够了一百就会塞进奶奶的芝麻粉罐子里。
季铮初二下学期之后就自己交学杂费了，班主任也给他申请了助学名额，但老城区本来孩子就不多，初中条件非常差，每学期助学金500-1000不等。季铮没怎么抱怨过，有钱就已经该感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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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奶奶家吃完饭回了家，想了想水电费，还是只用冷水沾湿毛巾洗了身子，好在是夏天。洗到后背的时候已经不痛了，但季铮不敢碰后颈。
换好衣服，季铮去主卧打开了那台破旧落后的台式电脑，搜索伪分化，又搜索湖城未成年Beta抚恤金标准，想了想，试着搜了“高中湖城免学费奖学金”，然后就点进了长宁高中的官网。
季铮第一次见这么，高级美的界面。
他看了半天，点开了那个特招生的通知，Alpha和Omega的最低成绩要求比Beta低十分，穷困情况和家庭评定需要官方文件，所幸季铮为了领抚恤金早就办好了——当年走流程整整拖了他四个月。
要求是致电或者发邮件。亲爹的手机被泥淹了，季铮一直没有这玩意，于是搜了搜邮件怎么发，结果发现注册邮箱也需要手机号。
他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屋子里没有开灯，屏幕偏绿的光打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深发深眸，肤色苍白，诡谲又可怜。
季铮怕后颈又痛，翻出来家里什么消炎什么痤疮的药膏胡乱都涂了一遍，趴在床上失眠了一夜，第二天不好意思地又去麻烦奶奶，借她的老年机打了通知下写的电话。
他在对面流利温和的问话里努力有条理地回答，听到他的成绩后负责人员明显多了几分笑意，竟然问了他的地址，说最迟晚上会有人过来亲自了解情况，希望季铮能腾出时间。
很顺利地，他获得了长宁高中的入学资格，免除学费和杂项费用，每年按照成绩比例发放补贴，还有校内勤工俭学的资格。
季铮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后颈什么分化了，躺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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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一次医院之后季铮实在是明白存钱的重要性，以前基本是有一个月用的就不会再挣了，这会儿趁着暑假，能多攒点是一点。
他未成年，以前初中上班时间也只有晚上和周末，顶多打打零工。
现在有两个月空闲，季铮明确表示自己已经过了腺体发育期，拿了新领的性别证，是个可靠老实勤奋好用的Beta。
他身高那时才刚一米六，看着就软糯白净小孩儿一个，于是白天在饭店后厨洗碗，时薪20，晚上去快餐店做服务员，时薪25。
这么一算，他白天十点上到下午八点，除去休息两小时，晚上九点半到一点半，其实后半夜已经没什么人了，主要是看店锁门，一天能有260。
只是季铮人小话少，对于人际和职场一窍不通，幸好洗碗是日结，不然他小半月后因为被别人甩锅而辞退时就拿不到钱了。
他看着历经风霜的手指，叹了口气，又点开长宁高中的官网，仔仔细细看过了奖学金和补贴，觉得算了，对自己好点儿吧，白天就找了个书店兼职，早九晚六，一天90，工资半月结。
因为睡眠不足，季铮白天没客人的时候一半时间看书，一半时间正襟危坐打盹，还能撑过胃里的饥饿感。
奶奶平时没什么事，中午就会去书店给他送饭，说小铮啊，太瘦啦，要多多吃一点，长高了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
季铮用力点头。
等到月底领抚恤金的日子，往常是打到银行卡上的，但季铮分化了，就得亲自往社区中心去一趟核实证件信息。
已经和他相熟的Beta阿姨看了眼他崭新的性别证，说小铮啊，Beta只有800，平时要是有什么困难和阿姨说啊。
季铮点头，轻声说谢谢。
以前他一个月是1200，季铮也提前上网查过，本来没觉得落差太大，毕竟有性别证更好找工作了，Beta还不用为抑制剂等等花钱。
但他瞥见旁边墙上的牌子，有未成年贫困认定的Alpha/Omega是2000，还有免费的五份阻隔贴和一份抑制贴领。
季铮捏着绿色的性别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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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高中在市中心，季铮是要住校的。
开学前几天他们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的商场，季铮暑假长到了172，奶奶给他买了三套衣服两双鞋。季铮抿着唇，嫌太贵说不好看，别别扭扭地去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再出来时奶奶已经买好了。
然后季铮看着路牌，按着自己记住的湖城翡明区青夏路走，远远看见了长宁中学的主校区。太耀眼了，他没有敢靠近，拉着奶奶走了。
宿舍是三人寝，校方很细心，他的室友也是特招生，一个Alpha一个Beta，性格都还不错。
现在回忆起来，季铮对高中生活的记忆还不如初中清晰，他第一次接触富丽堂皇的上层人生活，惊惶尤甚，于是以更加孤僻来封闭自己。
两套制服的价格就足以让季铮难堪，幸好包括在免除的杂项费用之内。他的勤工俭学一开始是校内图书馆的值班，后来是校医务室，还有资料室影音室等等的整理维修，时薪足足有50。更赚钱的实验室以他的专业和性别没法兼职。
食堂的价格太贵，季铮算了算，从校外买食材然后在宿舍下厨便宜很多，得到室友一致同意。宿舍也有储存抑制剂的小冰柜，被他们拿来装食材了，Alpha室友说他平时易感期用抑制贴就够了。
只不过那个Beta室友不久去食堂了，季铮没有多问。
后来季铮看见他在寝室哭，默默递了纸巾过去，被拉住倾诉。
原来是心有所属，却不被在意的故事。
季铮听着，垂下眼睛不说话，指甲习惯性掐进肉里。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呢？他想。
当晚他又没有睡着，心里只有一双浅金色的漂亮凤眼，晃动，皎洁，如同悬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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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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