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试在梦里看见了姜环的身影,他看见姜环坐在柏树下。
顷刻间无数火石携带浓烟从空中滑过。
树下的姜环瞬间化作泡影消失。
嬴试陡然睁开眼,门外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房内无人,他自己挣扎着起身。右手臂上剧烈的撕痛感传来,嬴试眉头紧皱。
他坐起身后才发现床角还靠着一人。
宝蓝色的袍子一半跌落在地上,一半盖在那人身上。
他起身的动作惊醒了靠着床角小憩的人。
嬴试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抬头就瞥见那道身影缓缓起身。
姜环揉着眼睛,打了个哈切。
她转头便发现了已经醒来的嬴试,欣喜道:“嬴试你醒了?”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嬴试看着她出现在身前的那一刻,直接愣住了。
“阿环,你怎么来了?”
姜环一本假正经的拍着他的左肩,义正言辞道:“自然是来救你啊。”
“来救我?”嬴试话出口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援军是你带来的?”
瞅着他苍白的脸,姜环颇为自信的点头。
她拍着胸脯得意道:“那是自然。”
姜环当初拦下的识途鸟身上带着的信,便是嬴试在白卓断粮后立即向胤州传的那封信,当那封信映入眼帘时,姜环就能隐约感到不安。
看了白卓的战事,她直接猜测到卞梁这个隐患。于是当机立断决定从胤州出兵支援端山与白卓,她没有告诉嬴记,而是事先在城外军营集结了她从越州带来的军队。
骑兵与重甲兵全部倾巢而出。而她则因为怀有身孕不敢随意骑马,只得乘坐马车跟着重甲兵一道,她命令骑兵先行,快马加鞭赶往前线。
出城时,被风尘仆仆刚得知消息的嬴记拦下。
嬴记以她怀有身孕为由劝诫她不要去往前线。
她直接拒绝了嬴记,嬴记哀求她回侯府,自己愿意替她带兵去前线支援。
但是姜环拒绝了。
她深知后勤对于军队的重要性,而掌管粮草这一方面嬴记比她厉害,她甚至还是个半吊子,不敢担此大任。
在侯府多日,她早就厌烦了。虽然有孕在身,但是嬴试也可能有性命危险。她可以坐马车走慢一点,但她必须去。
胤州府离不开嬴记,而白卓需要有人支援。
嬴记依然不放心她,最后姜环猛的抽出将士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拔高声音道:“我虽是女子,可心不怯。前方粮草已断,若是卞梁北上围攻端山,白卓必是苦战。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前方死战,哪怕与君共死,也好过苟且偷生。”
“嬴试若是死了,谁能独当一面?谁敢?若是输了,嬴氏与姜氏就是受千古唾骂的贼子。”
嬴记说不出话,她决绝的上了马车。
临终前她语重心长道:“为了胤州的百姓,为了那些冤死的亡魂,也为了我孩子的爹。”
“你必须留下,而我必须去前方。”
马车的车轮转动,大军摩肩接踵向西方涌动。
然后一切如她所料,越州军的支援还未到,白卓与端山的战事便接二连三而起。先是进攻白卓,然后是端山被突如其来的皇州军包围。
卞梁与祁雍都是将才,她特意令骑兵加速前行,先行赶往白卓支援,生怕慢了一步。
当白卓被困时,重甲军已经临近端山。
而此时的魏括也到达了端山,但他手下无兵将。无法突破重围进入端山,直到重甲兵的到来。他指挥越州重甲兵突破皇州军的重重包围,才与端山取得联系。
然后里应外合,击退卞梁。
在魏括与姬骁里应外合时,姜环没有闲着。而是令骑兵全速前进,支援白卓。果不其然白卓陷入苦战,暴雨之下,白卓城被攻破。
但所幸越州骑兵及时赶到,与随后而来的重甲兵相互配合,出其不意的击退了王军。
在后面姗姗来迟的姜环从马车上下来时,白卓已是尸海一片,越州军在地上寻找着存活的王军。
而她则打着伞在城头上找嬴试,她翻遍了所有的尸体,直到在角楼旁找到嬴试。那时他已经昏迷,姜环抱着他只感受到极速下降的体温。他身下的血被雨稀疏蔓延了一地。
姜环轻轻的探他的呼吸,直到试探到那若即若离的呼吸时,姜环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紧紧的抱着嬴试,凌乱的呼吸让她面色紧绷。
全身倒流的血液总算恢复正常。
姜环记得,那年逃出王都时,也是这样。
她抱着他在胤州城下,他苍白的脸色,受伤的身体………
不敢想象,如果她千辛万苦,昼夜不停的赶来却得到嬴试冰冷的尸体时,姜环会有多绝望。
好在她当初走的够及时,没有一丝迟疑。
就这样,姜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白卓与端山的战局。而她并不知道她的这次支援对与胤州与王都来说意味着什么。
姜环念着自己有多么当机立断,临危不惧,滔滔不绝的向嬴试炫耀着自己的智慧大脑。嬴试靠在床边,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夸张又可爱的表情。
他不厌其烦的点头示意,姜环越说越激动,最后手舞足蹈的讲述着她奔波时的忐忑心理。
嬴试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姜环很是贴心,边讲边给他递杯水。
“阿环,你又救了我一次。”
“是吗?”姜环问:“还有哪一次?”
嬴试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她:“一次是在王都,一次是在胤州,还有一次是在白卓。”
“王都?”
姜环不由得深思,王都里她救过他吗?胤州那次是在城下,王都是什么时候?她为什么不记得?
“阿环,你胖了些。”
她弯腰去取茶壶时,盯着她沉思许久的嬴试开口道。
姜环眉头一扬,她转过身努努嘴,道:“在侯府里待着无聊,春月也说我吃胖了。”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走到床边道:“你摸摸?”
嬴试没将这话当真,只是配合的将手伸出探上她的肚子。
而姜环则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她带着赢试的手向下探去,探到她的小腹上。
那里微微隆起,嬴试面色一缰。
他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他对上姜环的脸。在他的眼中,姜环轻笑着点头示意。
嬴试低下头,身躯轻颤着。他的手掌不断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
“阿环……我们的孩子。”
“我们有孩子了!”
嬴试的声音颤抖,他抬起脸贴上她的小腹。他说:“阿环,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嬴试迫切的希望有个孩子,而如今这个孩子到来了。
他曾经希望能与姜环有个家。他觉得有了孩子,他与姜环就有了真正的家,他会成为她与孩子的依靠,他会是她们离不开的人。
不是因为他想要一个家,而是他想要一个与姜环在一起的家。
自年幼离开胤州后,他人生中最大的喜悦都来自姜环。
第一次是她出现,第二次是他们有了孩子。
他这一生都离不开她了。
他半跪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姜环垂眼顺着他的发。
王军败退后,嬴试休整了一天后便起身赶往军营。他令魏括与姬骁带着驻守在端山的胤州军全速准备,白卓城内的灯火亮了整个通宵,嬴试等众多将领们连夜讨论。
最终决定,连夜进攻代郡。
王军仓惶撤退,眼下应该刚到代郡附近。卞梁在皇州,代郡只有祁雍,他们可以连追带打攻到代郡。将卞梁与代郡隔开,不惜代价全力攻下代郡,将剩余的王军一举摧毁。
这样皇州的卞梁就不足为惧。
姜环这一夜又做了梦,她梦见了狩猎时的那只白鹿,依旧是在那个潭边,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位置,白鹿向她走进。
眨眼间,白鹿幻化成一条龙猛然钻向她的腹部。
而姜环不知为什么动不了,然后突然受力跌落潭中。
水中的姜环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她恍惚间回忆起那次也是跌入水中,然后看到了那些景象。
床上的姜环不自觉的捂着肚子。
决定好立刻进攻代郡的战略后,各大军营连夜准备,在黎明之前陆续出发。
当姜环醒来时,外面的大军已经连夜向西进发。外面晴光和煦,她来到军营时,只见营帐的门帘半开。几缕光线落入帐中,而赢试正站在那缕光线上。
侍卫为他带上铠甲,他手臂上的伤有微微血迹。
白政与魏括兵分两路出兵,白政在北,魏括在南,临着皇州。而姬骁与嬴试则带领着最后一路大军。
这时的王军刚奔波至代郡城下,他们不会想到身后的胤州军已经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他们只短短休息了两天,就再次反攻回来。
这次倾巢而出,势必要拿下代郡,一举攻入王城。
越州骑兵奔波在前,胤州弓弩手接踵而来。他们不断追杀王军后方的军队,而白政与魏括在暗中前行。卞梁在皇州很快察觉了他们的用意。
他们打算速战速决,强攻下代郡,一举歼灭王军主力。
卞梁不顾身后的越州,迅速出兵试图阻拦。
可他面对的人是魏括。
而卞梁占着的是他的家乡,他抢夺的是魏括家乡的钱粮,他吸取皇州的钱粮去供给沙州。他救了沙州百姓,却害了皇州。
这里是魏括的家乡,他绝不会弃之不顾。
即使他未在这里待过几年,可是改变不了他是皇州魏括的事实。
皇州魏氏,绝不能对不起皇州百姓。
这一次他不是为嬴试而战,而是为皇州而战。
他与卞梁一样,都是为了州内百姓。
当他再次回到皇州这片土地上时,他又看到了当年南征时那些死在路上的人。
而这次他们已经成了白骨,他们被黄沙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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