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二零零三年,秋。

馄饨摊前的煤炉咕嘟咕嘟吐着白气,菽宁咬开薄皮,鲜美的汤汁顺着瓷勺往嘴里钻,烫得她舌尖儿发颤。

“噗”一声,一把尖刀猛地插在桌子上,穿透塑料桌子,正立在菽宁的手边。

六七个小混混踢开凳子围上来,领头的络腮胡一手扫开菽宁的碗,瓷片儿碎在地上,混着没吃完的馄饨,汤汤水水溅了菽宁半条裤腿。

“臭娘们儿挺有种啊,敢动我兄弟?”

菽宁看了他一眼,抽出张纸擦嘴,抬手掀了桌子,反手抡起凳子砸在络腮胡头上。

络腮胡受了一下重击,两眼昏花,身子向后倒去。边儿上人七手八脚架住他,他捂着冒血的脑袋,嚎叫道:“操……操,给我抓住她!”

小喽啰闻声提刀扑上,人群炸了窝,推搡叫骂,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菽宁猫腰钻过人群,帽衫兜头一罩,整张脸藏进阴影里,三拐两拐到了街口,一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上她的脑门。

吴涿叼着烟,枪管往前一顶,说:“跑?往哪儿跑?”麻袋劈头盖了下来,菽宁喉头一紧,一脚被人踹在了地上。

麻袋上的细孔漏进几缕细碎的光线,颈间束口勒得菽宁舌根发紧,她只能张大嘴巴,大口喘气,颈部也跟着浮起了红。

刚才挨过她一板凳的络腮胡,见机解气似地往她身上狠踹了两脚。

不知颠簸了多久,菽宁被拖下车,粗暴地拽下麻袋,刺目的车灯晃得她眯起眼。

她瘫在地上,脸色青白,大口攫取着空气。

吴涿踢了脚她,“一群废物,捆个娘们儿都不利索。”不等菽宁缓过气,早有人摁住她右手往前伸去,吴涿掂了掂手里的羊角锤,手起锤落,生生打断了她的筋骨。

菽宁喉咙里爆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牙关紧咬,额头上的热汗润湿了头发,右手已然无法动弹。

“你这娘儿们,胆子倒肥,敢动我们的人?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呵——”菽宁昂起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活、该。”

吴涿蹲下身拍拍她的脸,“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菽宁挑衅地笑了笑,丝毫不害怕。

“**的……”吴涿看着心里窝火,枪上档,扳机扣动的一瞬间,菽宁动作更快,一把抓过吴涿手中的枪,调转枪头,将枪口对准了他。

碰的一声,子弹打歪。

菽宁抬腿踢飞吴涿的枪,枪脱手飞出。几乎同时,她抓起地上的玻璃渣子抵住他喉咙,锋利的棱角划破手心,血珠一滴滴落在吴涿的眼皮上。

“啪啪啪。”门外传来三声掌声,众人回头,自觉让出一条路。

李荣晁慢悠悠走了进来。

小喽啰收回枪,向后退步,恭敬叫道:“晁哥。”

李荣晁扫了眼地上缠斗的两人,嘴角扯出点笑,“菽宁,我都来了,还不松手?”

菽宁扔下玻璃,膝盖往上一顶,狠狠撞在吴涿□□下头,吴涿痛得闷哼一声,她左手攥紧拳头,对着吴涿面门就是两拳,打得对方鼻梁骨“咔”地歪向一边。

小喽啰连忙上前拉开,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菽宁按在了地上。

李荣晁看着她发狠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点上烟,对吴涿他们说道:“人,我领走了。”

吴涿捂着鼻子,血从指缝里往外冒,到底忌惮李荣晁,只能眼睁睁看着菽宁被拖走,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混着血沫子的浓痰——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檀香,三支佛香在祭台上静静燃烧,李荣晁跪在蒲团上,双手在清水里浸泡了许久,才拿起桌上的白布细细擦干。

他闭着眼,默祷了一阵,对着佛龛里那尊弥勒佛,磕了三个响头,“沙街那次,折了我五个兄弟。今儿个,又把吴涿开了瓢,菽宁,你路子挺野啊。”

菽宁靠着墙根儿,用没断的左手撑着,一点点蹭起来,“是他们先动手动脚。”

“好个先动手动脚!”李荣晁大笑,甩过一沓资料,纸页哗啦散在菽宁脚边,“十二岁没了父母,十三岁辍学,这些年没少挨打吧?”

菽宁沉默片刻,说道:“请晁哥赏口饭吃。我出去是死路一条,跟着您——”她抬头直视李荣晁,“好歹能挣个痛快。”

李荣晁看着她眼底那股子火烧似的狠气,闭上眼,捻着手里油亮的佛珠,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念经,“跟着吴涿吧,你自己跟他说。”

-

“喂,臭娘儿们,你叫啥名儿?”

“菽宁,菽,豆子,宁,安宁。”

吴涿是个混不吝的粗胚,最烦这些文绉绉的字眼儿,再加上新仇旧恨,对着菽宁自然没好脸,“什么乱七八糟的,豆子?我看你像个豆包儿,晁哥让我带你,你就把耳朵好好支棱起来,待会儿盯着爷做事,别添乱,懂?”

菽宁自动屏蔽他的屁话,只问:“去哪?做什么?”

“讨债。”吴涿扔给菽宁一把刀,沉甸甸的,菽宁左手接住,指腹在牛皮鞘上摩挲了一下,没再吭声。

一伙人挤在面包车里,呼啦啦往欠债人赵大通家去,赵家住在巷尾第三户,吴涿打头阵,卯足了劲儿一脚,哐当一声,破开赵家的大门。

其余几个小喽啰跟着进门,菽宁的右手打了石膏,行动不便,只能跟在人堆后头。

客厅里,赵大通挣扎道:“干……干什么你们?”

吴涿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条,往赵大通脸上一甩:“认认清楚,别装糊涂。”

赵大通勉强抬头,快速过了一遍借条内容,欠了多少,用什么抵押,一清二楚,最后一页明晃晃的亲笔签名和手印更是明明白白,他才想起,前几日他喝断片,模模糊糊签过什么文件,这会儿才知道着了道。

吴涿冲里屋一努嘴,不耐烦道:“把他那小崽子给我提溜出来!”

卧室门被一脚踹开,十一岁的赵成锐被小喽啰从卧室里提了出来,他吓得嘴唇哆嗦,一见到赵大通,才放声惨叫道:“爸,救我!”

“你们放过我儿子!”赵大通用力一挣,却被吴涿一脚踹翻,他的脑门磕在茶几的尖角上,血流了满脸。

吴涿吴涿抬起赵大通下巴,将鞋尖塞进他嘴里,“听好了,明儿太阳落山前把钱凑齐,不然——”他冲赵成锐一歪头,旁边喽啰二话不说,几拳重重砸在赵成锐身上。

赵大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求饶道:“别打我儿子,钱我还,我一定还!”

吴涿伸手掐了掐赵成锐惨白的脸蛋,谁知这小崽子竟挣扎着死死咬住了他,“嗷,**小杂种!”吴涿疼得叫了一声,另一只手攥拳,发狠照着赵成锐的脑袋就是两下,又几拳狠狠砸在他眼睛上。

赵成锐摔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身子蹦了一下,死一般躺在地上不动了。

“成锐!成锐!”

赵大通撕心裂肺地喊着,赵成锐提上一口气,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声气儿。

吴涿仍不解气,抄起钢管就要往赵成锐头上砸。

“吴涿!”菽宁撞开两个小喽啰,抬起左臂下意识去挡,“咚”一声,几节石膏应声碎裂,菽宁咬着牙把赵成锐往身后拨,断骨处的剧痛顺着神经窜上太阳穴,“晁哥要的是活口,吴涿,你是想坏了规矩吗?”

吴涿额角青筋直跳,突然咧嘴笑了,“行啊,小婊子,翅膀没硬就敢拿规矩压爷了?”

菽宁挡在赵成锐面前,半步没退。

就在这当口,赵大通不知哪来的狠劲儿,生生撞开架着他的混混,扑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赵成锐,闷着头就往外冲。

“操!给我逮住他!”吴涿怒吼一声,趁着混乱,菽宁偷偷伸腿拌了小喽啰一脚,一个摔了带着另一个,连串摔了几个。

-

半个小时后,赵大通抱着赵成锐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一栋黑黢黢的烂尾楼里,一楼拐角堆着些废弃的水泥板,他踉跄着躲到后面,怀里的赵成锐身子抽了抽,哇地吐出一口带血丝的秽物。

吴涿也跟着进去,他不着急,哼着歌晃晃悠悠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去。

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赵大通逃无可逃,最后深深地看了赵成锐最后一眼,大喊一声,边喊着边沿着楼梯往上,“来啊!我在这里,来抓我啊!”

吴涿叼着烟,不紧不慢地跟着,像猫戏耗子,一步步把赵大通逼到了顶楼。

“来抓我啊!”赵大通后背抵住摇摇晃晃的铁护栏,往下瞟了一眼——黑洞洞的,二十多层。

吴涿停在几步开外,悠闲地弹了弹烟灰:“跑啊?接着跑啊?没地儿了吧?”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赵大通带着哭腔,脚后跟又往后挪了半步。

菽宁冲上楼顶,一眼就看见赵大通脚底下的碎砖头一滑,他整个人失去平衡,惊恐地挥舞着手臂,直直向后倒去,她脑子一空,本能地往前一扑,指尖扫过他的掌心,“咔嚓”一声,石膏砸在楼板边缘,碎成几块,白碴子跟着赵大通一块儿迅速向下坠落。

差一点儿。

就差一点儿。

她就可以抓住他。

赵大通的身体像只沉重的麻袋,直直地、迅速地向下坠落,脑袋着地,当场身亡。

片片雪花这会儿落了下来,落在赵大通身上瞬间融化。

“爸——!!!”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响在整栋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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