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终焉山试剑大会结束后,修行界之中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大事。
譬如隐楼突生剧变、魔宗宣布道官白矖叛宗,欲重选道官,而另一位道官腾蛇已然隐迹许久,不知其人去了哪里。
总而言之,魔宗如今也乱的很,除此之外,便是有传言称妄仙派掌门不知何故登门流云山水间,并与南陵剑阁阁主战了一场,只不过这场比试的结果却并未对外公布。
慕长衡回到柳暗花明的时候,令还在想尽办法四处打听她的下落、甚至险些要去与魔宗做交易的湛风云红了眼眶。
柳暗花明堂堂一代掌门整个人震颤不已,就那样失了平日里该有的风度,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再次见到亲人一般呆呆地望着她。
“你、你回来了?姑姑。”
湛风云含着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世间具备符道天赋的人向来很少,加之符道天才最是容易夭折,故而在前任柳暗花明掌门破境失败道消身殒,以及陆为霜叛出师门、最终身陨之后,柳暗花明正统一脉便仅剩慕长衡及湛风云了。
符道讲究与自然贴近,对人之间的情并不注重,故而正脉与其他脉的来往并不多,彼此之间并不亲近,更何况这几脉的前辈加起来总共也就那么些人,哪里还有什么情深可言。
也正因此,湛风云与慕长衡对彼此而言都是最亲最近之人。
慕长衡深知湛风云对她的情感是何等的厚重,又是多么地害怕她遭遇危险,故而安慰地一笑。
“嗯,我回来了,阿湛。”
接下来的日子里,慕长衡便在昆仑山上休养,山中浓郁的天地灵气对她的恢复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准确地说,是只有在昆仑山里,她才能完全养好伤。
时光辗转,慕长衡坐在山头日日看着云卷云舒,她的头发也渐渐恢复成了黑色,不久后,昆仑山上下了一场秋雨,她正要打伞赏雨时,才发现自己的那把伞遗落在了当初小山界中遇到的那名妄仙派弟子手中,于是她决定去一趟蓬莱岛。
不久后,蓬莱岛上,刚刚结束修炼的庄诵收到了掌门的传召,说是让他将手中的某把伞送去流岚。
流岚是蓬莱上的一座茶园,极美,因触目便是云海,故称为流岚。
庄诵不解其意,但依旧领命前去。
他拿着伞来到布满云雾的茶园之中,沿着茶树间的小道往园中心的那座茶亭中走去,想必师尊又坐在那里喝茶了。
流岚之所以存在,其实是因当初掌门一时兴起所致,大手一挥便命人种了这一片茶园,并有专人精心照料,故而岛中年年都有新茶喝,岛中弟子们也渐渐养成了饮茶的习惯。
庄诵一边感叹着师尊对茶的那种莫来有的喜爱,一边轻轻挥手拨开眼前朦胧的云海,径直来到庭前,隐约间察觉到前方有人等候,他没有多想,从善如流地低头拍了拍衣上沾染的茶叶与灰尘,接着用无奈的口吻叹了口气。
“您老人家是从哪里知道我手上有这一把…呃!”
话尚未说完,他抬头便看到了一张勉强算是眉目如画、并且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脸,他确定那张脸绝对不会是师尊的,顿时一愣,心中生出些许恐惧来,下意识便后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没死?!”
站在庄诵面前的自然便是慕长衡,听到他这般令人意外地问话,慕长衡难得感到惊奇,紧接着便是生出了些兴趣,笑着叹气,向他伸出白皙纤细的手。
“大约是因为我其实不是恶人罢,如今可否将伞还给我了呢?”
庄诵深深皱眉,正要有所动作,却听慕长衡仿佛是猜到他的想法一般,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我会出现在这里自有道理,你若是想找帮手抓我的话,大抵是不会成功的。”
庄诵默然,神色凝重。
慕长衡等着他将伞递给自己。
十数息的时间里,二人便这样对视着,庄诵皱着眉,慕长衡的脸上则是温和无害的笑。
最终,庄诵仿佛是想通了什么,将伞还给了她。
慕长衡接过伞来,笑着向他点头示意后便抬步往前走去,她白色的衣角在茶叶上轻轻拂过,看上去就像是柔软的云朵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诵在她身后忽然大声问道,他的手紧握着,看上去心情似乎有些激荡,就像是此时在茶树上被气息震散的流云一般。
流云搁在二人之间,厚重的好似要凝成水一般,啊不,是已经凝成了水。
淅淅沥沥地,流岚茶园落起雨来,水雾温柔地融散云海,令得茶园里薄雾流转,雨意轻然。
慕长衡望着天上的雨,倒是有些意外这天气变得倒是快,她将伞缓缓撑开,接着回身望向亭下脸色有些沉重的庄诵。
她大抵可以猜到,庄诵的不喜许是来源于发觉了如此聪明的自己竟也有这么多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事,不然,身为妄仙派大弟子,本静水流深、沉着冷静的他绝不会如此心情激荡。
“…那时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如今怎么样了?”慕长衡笑着开口。
她说的是长留仙。
事实上,当初准备前往终焉山的时候,庄诵便悄悄传信到长留国,告知了长留仙的下落,让派人将她带回去,故而长留仙如今已在长留国宫廷之中。
庄诵不明白慕长衡为何忽然问起长留仙,并未作答。
原来他对自己的警惕心如此之重...慕长衡的笑容渐渐收敛,心中不解,既然你想从我这里获得答案,为何却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她轻皱着眉,不知该打破这样的僵局,便一直保持沉默,此时的她发梢眉间沾染了雨意,墨发被风托起几缕,看上去显得清愁。
庄诵也跟着皱了皱眉,他何尝看不出慕长衡此时的想法。
他确实对她不喜,一个是因为她的身份,另一个则是因为在小山界的时候她拿长留仙的性命威胁自己,当然除此之外,便是白以溯那因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自家疼爱的小师弟对一个魔宗的女人朝思暮想,他怎么可能容许?
“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他忽然说道。
“我并不是来见他的。”
慕长衡一笑,自然猜得到他说的是白以溯,最终决定还是不和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了,毕竟他或许也不会信,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的她道:“那我先告……”
“且慢!”
庄诵脸上出现挣扎的神色,目光复杂,像是在极力地迫使自己去做些什么一样,欲言又止。
慕长衡撑着伞站在茶树之间,侧身望着他,微微一怔。
庄诵何尝不明白若要对方信任自己,便该要拿出足够的诚意,他想要从她解答疑惑,那么他也要有所付出,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嘴唇松了松,语气变得认真而凛然。
“我乃妄仙派大弟子庄诵,修为尚可,与门中弟子也相处得不错,并且我出身于长留国,父亲曾是国中大臣,故而我与长公主殿下自小长大,保护她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同时,阿溯是我的亲亲小师弟,他对你不一般,但你的身份存疑,你二人不该再有接触,所以我不喜欢你,也要提防你。”
他这一通话莫名真诚,但同时也会让人觉得不明所以。
莫非这便是他想要展现出来的诚意?
噗呲!
慕长衡忽然掩嘴轻笑,真是有趣啊…
虽然知道庄诵这是何意,但他这般耿直却实在出乎她的意料,看上去智谋无双、心思稳重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别扭的自我介绍起来,实在令人费解又好笑。
庄诵见状一愣,不免收敛了神情,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言辞着实笨拙,一时间脸色微沉,再次恢复到往日里沉着冷静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也该告诉我……”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慕长衡笑得很开心,像是在朦胧细雨中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一般,婉婉地道:“我并非真的白矖,能以白矖的身份出现是因为真的白矖曾是我的师侄,她叫陆为霜,当然,她也曾是柳暗花明现任掌门的师妹,论辈分,若没有发生当年的变故,你该称呼她一声师姑,如此,你大概猜到我是谁了吧?”
庄诵一愣。
白矖道官与柳暗花明之间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并非是什么秘密,再加上妄仙派与柳暗花明关系向来亲近,他身为妄仙派大弟子自然知道更多常人所无法接触的真相,听说当年那位陆师姑一怒之下叛离,入了魔宗,更成为了魔宗位高权重的道官之一。
如今慕长衡说那位陆师姑是她的师侄,莫非是她?
庄诵心蓦的一惊,传闻柳暗花明有着一位常年不现身的师姑祖,莫非就是眼前这名女子?!
“你,你是!”
慕长衡知道他这是猜到了,笑笑不言。
看她这般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师尊先前传召他送伞来此的事,那便一点都不奇怪了!
庄诵的心咯噔一下,立即恭敬地向她行礼,“庄诵见过师姑祖,先前无礼多有得罪,还请师姑祖莫怪!”
虽然他平日里冷淡沉默,但在克己守礼这一方面,他一向都是师弟师妹的表率,故而此时认错认得也很快。
慕长衡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抬眸,她的目光越过看似一望无际的流岚茶园,脸上似笑非笑。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你师父当年遇到某个人,发生了某些事,之后便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变得喜欢茶,喜欢雨,原本沉闷执拗的性子也转为了豁达爽朗,如今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对她还是念念不忘啊。”
庄诵一愣,听她提起师父,心中不免生出好奇,“她?是谁?”
慕长衡一笑,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一道状似叹气的声音自云上某处传来。
“来便来了,为何还要在我弟子面前说我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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