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死吗？”
听到安翊问话，旁边的男人先开了口。
“你当然没死啊，你以为我要毒死你吗？”
安翊看了男人一眼，确实是面色红润了，但是，他明明见男人已经在地穴中断了气。
为了证实男人有没有说谎，安翊脱开乌明的手，转而抓住男人的手，低声询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虽然我前几日差点儿死了，但是我是货真价实的活人。”男人拍拍胸脯大声回应，像是在和安翊保证着什么。
男人确实没有说谎。
他真的还活着！
几乎是一瞬间，安翊眼眸中亮起星光，琥珀色的瞳孔不自觉地闪动起来。
他没死，他还能见到冷清舒！
“冷清舒呢？”安翊满脸欣喜，声音都清脆了不少，兴奋地抓着男人问：“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冷什么？什么人？”男人凝起粗眉，疑惑地问。
“就是和我一起的，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穿着青色的衣服，不爱说话……”
安翊急切地描述着，生怕男人听不懂，甚至用手来回比划。
男人仔细听着，最后说出一句话：“我没见过这人。”
“怎么会没见过！你再想想！”
安翊坐起身，双手失控般地攥紧男人的衣服，原本喜悦的神情全变了样，面目逐渐狰狞。
“真的没有。”
怎么会没有，冷清舒在哪里……
安翊颤抖着放开男人，慢慢蜷起身体，将头埋下。
“他是你的什么人？”一旁的乌明看见安翊情绪大起大落的模样，皱起眉头问道。
安翊收紧了手，半晌之后，低微一语。
“他是我的……朋友。”
乌明听到安翊的回答，便轻叹了一口气。
“他在别处休息，不必担忧。”
看到安翊迅速抬起头，乌明又说：“你伤势严重，不易大喜大怒，等你将余毒清除了，再见他也不迟。”
“对啊，你要乖乖吃药。”男人附和。
安翊看向摔在地上的东西，原来那是药吗？
可是，在他醒来之前，药便已经摔过一次了，男人还捡了老半天。
心里想着，安翊便将话说了出来，乌明听到，立马瞪向男人。
男人这才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我看药只是沾了点儿灰，不碍事……”
话音未落，乌明冲男人一声低吼：“重新捣药去。”
男人得了话，便一言不发，灰溜溜地走出去了。
乌明看了安翊一眼，转身也要离开，出门之前，又回头留下一句话。
“你最好老实待着，若是不好好祛毒，你的手真的会废。”
看着乌明离开的背影，安翊怔了怔，接着便静静地躺下。
安翊还是想要这只手的，不为别的，至少要保证他能正常生活，能将喜欢的人拥入怀中。
可是这里是哪里，那些人又是什么人呢，为何会救他。
空荡安静的茅草屋中，木墙边挂着两件树皮衣，除了草便是木，还有一只总是盯着他看的黑鸟。
安翊不认为自己已经出了深渊，周围的一切还是让他感到陌生和诡异。
真的有人会在危机四伏的深渊里长居吗？
安翊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脑子，舒缓自己的情绪。
他要赶快好起来，要早点见到冷清舒。
当安翊渐渐平静下来时，那个健壮的男人回来了，他直径走到草榻边，朝安翊喊了一声。
“吃药吧。”
说着，男人将药递给安翊。
这一回，安翊十分配合，他缓缓起身接过碗。
然而，看到里面那团青黑色的糊状物，安翊心里还是说不出的膈应，但为了早日康复，他还是闭着眼将药吞了下去。
药物入喉，一股意料之中的苦涩感在口中迅速蔓延，并且因药是半凝固的糊糊，不能一口下咽，只能慢慢吞食，于是，那怪异的味道便持续刺激着安翊的喉舌。
简直难吃到令人作呕！
最后一口药吞下，安翊紧闭双唇，默念冷清舒的名字，防止自己将药吐出来。
好半晌，安翊才缓过来，他将碗还给男人，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药，比刀子还难吞。”
男人大笑：“哈哈哈是吧，这药我也吃了两天，真的跟吞刀子一样。”
说完，男人把碗放到桌上，接着走到窗下的三个麻布袋旁，往里依次抓取了东西，又向安翊走来。
男人张开手，安翊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护心草，发光石，还有……毒蜘蛛的亮片甲壳？
安翊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赶紧避开眼神，心想自己不该问。
这三样东西混一起吃下去，不恶心才是神了！
男人看到安翊的表情，更是觉得好笑，收了手，安慰道：“这药虽然难吃，但是祛毒效果很好，你就忍忍吧。”
这时，安翊将目光移到男人身上。
药效确实是够好，居然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我在地穴中见过你。”安翊看着男人的脸，继续说，“当时你面色青黑，没有呼吸，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男人挠了挠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憨笑出声：“哦，那时我被毒蜘蛛咬了，身上又没带药，只好吃下断息草，在原地等待救援。”
还有这种操作？
“断息草？”
“嗯，那是我们猎手出村捕物都会带的草，若是不幸中毒，可以服用断息草抑制毒性蔓延。”男人边说，边将手上的东西放回麻布袋中，“那草吃了之后便会断气，看起来跟死了没两样。”
安翊此时的关注点早已不在断息草，而是他们，真的生活在深渊。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我们是深渊人，这里是深渊村。”
安翊疑惑地看着男人，又问：“你们在深渊生存？”
在安翊看来，深渊根本就不是人该踏入的地方，更何况是生存。
“是啊，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深渊里生活啊。”
古往今来，三界共存……
一直以来，安翊都不太明白这句话，如今才知道，原来三界共存，真的是三界都有人生存。
“谢谢，刚才，抱歉。”
安翊低下头，为自己摔药的行为道歉。
“啊，你也不用谢我，是乌明救你回来的。”男人摸摸头，笑道。
男人口中的乌明，应该便是方才进来的人，那人看着严肃深沉，倒像是可靠。
出乎意料地，上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喊——
“谢谢！谢谢！谢谢！”
安翊惊诧地抬起头往上看去。
竟是那只黑鸟在叫！
“那是什么鸟？怎么会说话。”安翊问。
“哦，那只鸟，听说是族长养的鸲鹆，通俗讲，就是会学舌的八哥，平日总喜欢跟着乌明哥。”男人答。
“族长？”安翊低头看向男人，神情凝重。
安翊有种梦回灵之岛的感觉，初上岛时，他也是先见了岛主，如今来到深渊村，怕不是又要先过族长一关。
但深渊与灵之岛不同，安翊并不认为，深渊人会欢迎外族人。
看见安翊忧心的表情，男人难得灵通了一次，笑着说：“放心，除了我和乌明哥，没人知道你在这里。至于族长，他常年不在村里，几乎没人见过他。”
“族长！族长！族长！”
听到两人的对话，八哥又叫了几声。
“吵死了，快出去！”男人冲八哥喊道。
八哥像是听懂了男人的话，脑袋往屋顶一钻，出去了。
然而，八哥前脚刚走，门外又传来一声叫喊。
“赤蒙——”
男人听闻，立即将头探出窗回应：“来啦——”
“我妻子唤我回去啦，你好好休息。”说着，赤蒙快速出门，没了影子。
赤蒙离开后，安翊重新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
不知睡了多久，安翊再次醒来时，的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恢复，手上的青黑纹似乎也变浅了许多，但他谨记乌明的提醒，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安翊百无聊赖望着头顶的茅草时，赤蒙又拿药来了，只是手中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赤蒙风风火火走进来，经过木桌时顺手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接着将药递给安翊。
安翊心中再次默念冷清舒，一口气把药吞下。
“咳……咳咳”
药依旧难以下咽，安翊着急着吃完，被最后一口呛到，一时止不住地干呕与咳嗽。
赤蒙见安翊难受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怎么吐得跟怀孕一样。”
赤蒙没有说话，可是安翊听到了。
安翊缓过劲，问道：“你妻子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赤蒙震惊。
安翊总不能直接和赤蒙说他有读心术，于是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猜的。”
“你可真厉害。”赤蒙瞪大眼睛夸赞，但很快又变了表情，他丧着脸将碗放到桌子上，叹了一口气，“你说怀孕的女人怎么那么难懂呢？动不动便发脾气……”
说完，赤蒙拿起桌上的东西，随意把玩，一侧眼，正好看见安翊也在盯着那东西，于是他干脆走上前，将东西放在安翊面前。
“你看，这小东西挺好看的吧，可是我送给襄凝，她非说不喜欢，还把我骂了一顿。”
这是，流光锥……
见安翊没回应，赤蒙晃了晃流光锥，喃喃道：“这是我前几日去捕物时，有一个人给我的，我说不要，他非要往我身上塞。”
“在天池山吗？”安翊问。
“对，就在天池山脚下。”赤蒙想了想，又说，“他跟我说他要找护心草……”
安翊突然打断：“然后你告诉他去哪儿采了？”
谁知赤蒙摇摇头：“没有，我劝他别找了，但他非不信，让我告诉他在哪儿，我耐不住磨，便告诉他了，然后他便将这东西给我了。”
赤蒙说的人，应该就是麦青。
“后来我不是晕倒了吗？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找到……”
“他死了。”
安翊说完，低下了头。
赤蒙听到麦青死了的消息，也没有太意外，而是平淡地说：“我就不明白，你们明明不了解深渊，为何非要来深渊。”
安翊抬眸，却没有反驳。
“我见过好几个人，都是东西没找到，命便没了。”赤蒙看着安翊，将流光锥放到草榻上，“你算是很幸运的，这东西给你吧。”
随后，赤蒙便离开了。
明明不了解深渊，非要来深渊。
是啊，深渊探险队是如此，麦冬兄弟俩更是如此。
那些人或为财，或为物，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殊死一探。
不光是赤蒙不明白，安翊也不明白，若不是意外跌入黑洞，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深渊沾上关系。
人生在世，不如知足常乐。谁会愿意每天过得心惊胆战。
想到这里，安翊不得不佩服深渊人，祖祖辈辈都在深渊生活，那该是有多强生存能力和抗压能力，才能在此安居乐业，娶妻生子。
安翊看着草榻边的流光锥，依稀记得上回看见的刻度，粗略一算，竟已过去快一周。
在地穴昏迷之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以致醒来时看到陌生的环境，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亡。
没有死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他好想冷清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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