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多少个十几年……”
安翊低眉垂眼,像是委屈极了。
每每这个时候,冷清舒很快便会点头哄他。
但是今日,安翊眼里噙的泪水都快溢出来了,也没见冷清舒有回应。
怎么回事!冷清舒不吃这套了吗!
或是说,他真的还会消失……
不会的,他说过这辈子都会陪着他!
在冷清舒沉默的一小段时间里,安翊仿若精神分裂,思绪不停地翻转。
等了许久,终于,冷清舒开了口。
“没有。”
“嗯?”
冷清舒看着安翊,语气坚定又温柔。
“当年,我没有一声不响离开。”
冷清舒否认的,是十几年前的那次“不道而别”。
“冷清舒……”安翊的眼中变迷茫,轻声念道。
不知是年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关于冷清舒离开的那段记忆,安翊完全想不起来。
他不知冷清舒为何离开,更不知其间的细节,以至于现在,哑口无言。
“我有给你留信。”
冷清舒口中的信,安翊还是任何没有印象。
一霎间,安翊确认,自己确实失去了一段记忆,忽然,他拉起冷清舒的手,将之放在自己头上,慌张说道:“冷清舒,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安翊的动作突然,冷清舒原是一颤,想收回手,可看见安翊的眼神,手中还是泛起了灵光。
“我帮你……”
随着冷清舒的声音落下,安翊的脑中涌入画面。
乌云密布,昏暗欲雨,众人都在忙着赶回家,只有一垂髫小儿攀在一棵桥边大树上,缓缓接近枝桠间的鸟巢。
小小的身躯,够不着高枝的巢,他费力踮起脚尖,伸手朝之慢慢探去。
试了几回,男孩成功摘下鸟巢,可脚下也滑了空。
从树上摔下,男孩没有大叫,也没有慌张,只是闭上眼睛,紧紧地护着鸟巢。
此时,一青衣男子飞身而来,将他稳稳接住。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男孩兴奋地挣开眼睛。
“哥哥!你看!”
安翊小心翼翼打开双手,将怀里的鸟巢给冷清舒看。
巢中有几只幼鸟,见了人,张大着嘴,嗷嗷待哺。
“鸟妈妈离开了,我将它们接下来,一会儿便不会被大雨淋湿了。”
说完,安翊迈开腿,往桥边走去。
冷清舒看着安翊将鸟巢放进桥边小拱圈,一转身,又朝他笑着跑来。
一切都是和谐美好的,若是没有那日的不速之客。
安翊没跑几步,大雨忽然落下,与此同时,一只外形酷似鹰隼的飞兽不知从何而来,张开着利爪,凶狠又迅猛地向安翊袭去。
“安翊!快趴下!”
冷清舒瞬间瞪大眼睛,一边呐喊,一边朝之飞去。
然而大雨滂沱,模糊视听,安翊未能及时反应,回过神的那一刻,飞兽已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冷清舒极速飞扑,将安翊护在身下。
随着一阵剧痛从背部传来,他搂紧安翊,忽感体内涌起一股力量,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他往松针中注入灵力,挥袖飞针,击向回身欲再袭的飞兽。
飞针如弹,只一击,便令飞兽狼狈落地。
冷清舒转头向飞兽残骸看去,不一会儿,残骸化粉消失。
深渊异怪,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只是前几次,没有如此凶猛。
它们皆冲着安翊而来,至死方休。
冷清舒双眉紧蹙,将安翊抱至桥下避雨,才落脚,背后又一阵灼痛来袭,他霎时面色苍白,眼眸微微沉下。
“哥哥!你怎么了!”
往日冷清舒从容淡定,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发觉不对劲的安翊慌张叫喊,奋力将人推起,往他身后看去。
只见深深的三道抓痕自上而下划破青衣,嵌至骨肉,经过雨水的冲刷,更是血肉模糊。
鲜红的伤痕刺痛着安翊的眼睛,一刹间,他声泪俱下。
“哥哥,都怪我。”
听见安翊的哭声,冷清舒缓缓抬眸,轻抚他的脸。
“别哭。”
安翊哽咽着,下一刻,又像是忽然醒悟一般。
“对,我不能哭,哥哥,我去找婆婆,找大夫,你等等我。”
说完,安翊慌忙起身,可冷清舒却将他拉住。
“不用。”
看着冷清舒痛苦的模样,安翊的眼眶再次溢出泪水。
“哥哥,你会不会……”
仿佛知道安翊想说什么,冷清舒摇头轻言:“不会,但是……我要离开一趟,你在婆婆家等我。”
听到冷清舒说离开,安翊哭得更大声了。
“不要,哥哥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
“我……”
话音未落,安翊扑向冷清舒,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手,一遍遍呼喊:“哥哥你不能走。”
如若可以,冷清舒也不想离开,可再不去一趟,两人的处境只怕会变得更艰险。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雨已停,安翊也哭累睡下。
冷清舒抱着安翊,来到西桥边,敲响一处屋门。
一老婆婆闻声开门,见到浑身湿透的两人,连忙说道:“哎呦怎么都淋湿了,快进来。”
冷清舒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开口。
“婆婆,我有些急事需要离开一趟。”
“麻烦婆婆,帮忙照看安翊几日。”
两人与婆婆相识于偶然,婆婆膝下无子,平日对安翊疼爱有加,听见冷清舒的请求,她没有拒绝,但却有些忧心。
“我是无妨,只是这孩子,平时粘你粘得紧,见不着你,定是会大闹的……”
“我必须,要去一趟……”
看见冷清舒的神情,婆婆恍然一顿,虽然他冷静得不似常人,但看着外表,也不过是一二十岁的模样,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露出这般无奈的眼神。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
“嗯……”
人去影空,晚风入夜。
安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婆婆的床上,可床边空无一人。
他焦急起身,朝门外大喊。
很快,婆婆应声而来,可久久不见冷清舒的身影。
安翊深感不安,怯怯问道:“婆婆,哥哥呢?”
“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
“他去哪里了,要等多久。”
眼看瞒不住,婆婆默默拿出小卷轴,递给安翊,安慰道:“他去办急事了,说过几日便回来接你,这是他给你留的信。”
安翊接过小卷轴,眼中的光却渐渐暗下。
“婆婆,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的。”
会的吧,毕竟冷清舒从来没有骗过他。
一句嘱托,一封信,安翊从黎明等到黄昏,又从暖春等到寒冬。
冷清舒始终没有出现,而婆婆也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婆婆去世之后,安翊一人住在老屋子中,靠婆婆留下来的微薄积蓄艰苦生活,
因年幼无依无靠,他时常遭人欺负,但他始终坚信,冷清舒会回来找他。
他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直到厄运再次降临。
又是一个阴沉欲雨的天气,那一日,安翊才去集市买了一些粮食,却在回去的途中,遇见了几个平时喜欢欺负他的小混混。
“呦,小弟弟今日买了不少东西啊。”其间较高大的混混盯着安翊手中的东西,猥琐说道。
安翊没有理会那人,抱紧东西,准备转身逃跑,可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喂,没听见我们老大同你说话吗?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说话之人体型肥硕,双手打开,便占住了大半道路。
“老大,和他说什么废话,直接抢吧。”又一个混混大喊,随后,几人向安翊逼去,气势汹汹。
几人不论身型或年龄都比安翊大,安翊深知寡不敌众,无奈妥协:“等等,我给你们,别过来。”
安翊交了东西,准备离开。
谁知此时,混混老大又将他叫住:“等等,把你身上的东西也交出来。”
“我身上没有东西。”
“少装蒜,上回我便发现了,你小子胸前藏着什么宝贝呢。”
听见此话,安翊猛然撞开几人,往另一条巷子跑去。
其实,安翊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生来便戴着的石头,就是冷清舒留给他的信,但那些贪婪的混混多半不愿相信他的话,与其解释,不如趁早逃走。
逃跑路上,雨落纷纷,安翊着急奔跑,稍不留意,便被前方一块湿滑的青砖绊倒。
几个混混追上,先是粗暴地打了安翊几拳,紧接着将他按住,上下其手搜他的身。
“什么破石头。”
混混看了一眼安翊挂在胸前的石头,一脸嫌弃,转头又往身上摸去。
“这个是什么东西?”混混疑惑地看着小卷轴,欲打开。
“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安翊拼命挣扎,奋力大喊。
见到安翊发狂的模样,混混反倒有些兴奋,收了东西便大笑道:“什么你的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说着,混混转身欲离开。
突然,身后响起几声惨叫。
混混惊慌回头,却不料迎面被安翊用石块砸中脑门,余光一瞥,其他两人已被砸晕倒地。
见混混还没倒下,安翊正想再补一击,可下一刻,便被混混死死抓住手。
猝不及防间,混混又一拳击向安翊腹部,安翊吃痛松手,混混趁机将石块夺走,往安翊头上狠狠一击,一霎间,少年的鲜血混着雨水迎面淌下。
混混以为安翊就此倒下,可安翊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挥拳朝他打来。
两人巷子中互相扭打着,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尤其是安翊,彷佛已经打得失去了痛觉,只有鲜血在不停往外流。
混混此刻才明白,这人是不要命也要将东西抢回去。
“别打了,我还给你!”
说完,混混将卷轴扔还给安翊,匆匆逃离。
安翊急忙拾起卷轴,颤抖着手将其打开。
他祈求信件安然无恙,可在雨水的浸润下,卷轴中的字已变得模糊不清。
看到这一幕,安翊的情绪瞬间崩溃,泪水汗水夹杂着血液和雨水,胡乱在脸上流淌。
雨还在下,人止了声。
安翊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移步到东桥边树下。
他头疼欲裂,可却不停地用手刨开泥土,找埋在树下的小木盒。
只因冷清舒与他说过一句“落叶归根,万物永生”,他自幼便喜欢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埋在树下。
冷清舒发现了,给他做了一个小木盒,让他将东西放在木盒中再埋,这样一来,埋在地下的东西,即使归了根,日后也还能相见。
挖开层层泥土,终于,安翊找到了那个小木盒,他将信放进木盒中,又匆匆埋回去。
做完这些事情,安翊仿若灵魂出窍,躺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他以为自己大限已至,念一句“哥哥”,便安然昏睡。
谁知就在此时,他胸前的石头泛起青光,一阵松香环绕,他头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但再次醒来时,他再也记不起自己从何而来,要归何处,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流浪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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