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
又一声怒骂如雷贯耳。
安翊听闻,向冷清舒示意。
“我去看看。”
说着,安翊迈步走进屋院,只见一顶青石鱼缸摆放于小院中央,两端晾晒着大大小小的鱼干。
而老旧里屋中,少年垂头跪坐在地。
“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件事让我顺心,我不过是歇了两日,你便将腿弄伤,是存心不想让我舒坦吗?”
“母亲,我错了,我……”
女人骂声尖锐刺耳,少年低声颤颤应答。
骂声不停,少年的头也越来越沉。
安翊攥紧鱼篮,欲上前制止,只是才走了两步,少年忽然转头向他看来。
少年眼神空洞无光,微微张口,用唇语对安翊说了三个字。
“你走吧。”
看见少年破碎的表情,安翊再也崩不住,大步向屋中走去。
他放下鱼篮,一把将少年拉起,扶其坐在椅子上,随后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差不多骂够了吧。”
女人看见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男人,神色一惊,忙问:“郁郎,这是谁?”
少年如实回答:“帮我捕鱼的人。”
见安翊一身气度不凡,不似俗人,女人疑问:“帮你捕鱼,你认识他?”
少年摇头:“不认识。”
听见此话,女人又厉声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认识的人不要往家里带!说了多少次,不长记……”
“看来还没骂够。”安翊打断女人的话,“这孩子是为你去捕鱼才伤的脚,你什么都没了解,便劈头盖脸地骂他,他是你亲生的吗?”
安翊的话,女人似听了,又似没听,神情恍惚了一下,问:“捕鱼,捕的什么鱼。”
说着,女人往鱼篮看去,这一看,目光一怒。
“捕这鱼做什么,摆集市上也没人会买,为了捕这鱼伤了脚,我说你蠢说错了吗?”
少年微微抬起头,依旧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怯怯说道:“我听母亲睡梦中说想吃,便去了。”
忽然,女人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写满无奈,语气缓了许多:“那都是梦话,怎能当真……”
这一刻,安翊才在女人身上看到了一丝柔情。
他很想对女人说,别总责备孩子,但细一想,他不知他人苦,怎劝他人善。
最后,他还是将那袋钱交给少年,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安翊还没走出院子,便看见两人在门口候着。
“你们都听见了?”安翊问。
冷清舒点头,而白桃则低声道:“老远便听见了,他母亲骂的,可真难听。”
白桃的声音沉静得不似往常,像是完全与少年共情了,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安翊察觉到白桃的异常,忽然想起她似乎也不受父亲关注,甚至连她的岁数都记错。
若是普通人记错,也没什么,可灵族未成年的孩子,理应是被父母时刻关注爱护的宝贝,不闻不问记错生辰,其间心酸不言而喻。
“别想太多,眼下我们要尽快赶路,你是最慢的,赶不上花灯会,可别怪他人。”
听见安翊的话,白桃回过神,反驳道:“我已经比昨日快了好吗,我认为是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对,绝对是马的问题,这马不仅不听话,还去撞人,来,我的马换给你。”
安翊将自己的马推给白桃,又笑着看向冷清舒。
“哥哥,你的马听话吗?不听话,我也帮你驯驯。”
冷清舒没料到安翊会突然问自己,眼神有些懵怔,久久才回答“不用”。
“哥哥果然做什么都很厉害。”
说完,安翊牵绳准备上马。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声音。
“等等。”
安翊往院中看去,只见少年拄着一根长棍,跌跌撞撞跑出来。
“何事?”安翊疑问。
“村中偏巷错综复杂,容易迷路,我送各位去往主道。”
少年边说,边往巷口走去,步伐虽摇晃,却不缓慢,仿佛在证明自己无碍。
安翊原想拒绝,一转眼,少年已拐身去往岔道。
路上,看到少年倔强的背影,安翊又想起方才不悦的情景。
这个事事不愿低头的少年,唯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
都说父母爱有千万种,少年却得到了最扭曲的一种,怎能不让人心酸。
“你叫玉郎?”安翊问。
“嗯。”少年点头。
玉石透亮润泽,珍贵难得。名字受之父母,即使现实再辛苦,期许也是美好的。
忽然间,安翊回想起一些往事。刚进酒馆的头几年,他不知变通,嘴硬如石,被他人取了个“石头”的外号,一连叫了好些年,直到他学会隐忍和伪装,才卸去了“石头”之名。
想到这里,安翊对少年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被人喊过石头,而你是玉石。”
少年一怔,停下脚步,冷言:“是愁郁的郁。”
本意抚慰,却成揭伤。
安翊默默噤了声。
此时,后方突然响起白桃的声音。
“胡说,分明是葱郁的郁。”说着,白桃跑上前,轻拍郁郎的肩膀,“你要成长成一棵葱郁的大树。”
郁郎转头看向白桃,眼神有些惊讶,可却明显亮了许多。
安翊见状,舒眉一笑,说道:“小白,你可真会说。”
白桃闻声回头,摆摆手解释:“啊?不是我,是冷大哥说了一句‘葱郁’,我见你们都没听见,便大声念出来了。”
安翊回身望向冷清舒。
一刹间,对方如害羞一般侧目看向别处。
见此一幕,安翊笑得更开心了,连忙走到他身边。
“哥哥,我嘴笨,你也教我说说。”
安翊眼神炽热,张嘴便是撩,冷清舒更是躲闪不敢看他。
白桃看了一眼,低笑出声,回过头,发现郁郎也在看,便将他的头扭回来。
“小孩子不能看。”
说着,白桃扶人继续往前走。
与来时的路正相反,郁郎带众人从深巷出去,越走越宽敞明亮,但不变的是,一行人依旧没有遇到任何村民。
“你们这里怎么静悄悄地,也不见个人影,和灵……和我家乡好像哦。”
白桃环顾四周,问郁郎。
“今日少主……”郁郎随口回答,可话说一半,便突然停下。
郁郎似乎在回避,可白桃声若银铃。
“少主?什么少主?”
这回,几人都听清了。
郁郎见自己已说漏嘴,便继续说:“今日少主来村里,大家都去主道迎接少主了。”
安翊凝眉看向郁郎,问:“是青陆少主吗?”
见到郁郎点头,安翊神情立即变沉重。
青陆少主,他怎会来这里?
难道,是故意的?
“郁郎,你……”
安翊话音未落,郁郎高声打断:“前方右拐便是主道,直行便可出村,我不送了。”
说完,郁郎摇摇晃晃向左拐去,消失在前方。
白桃愣在原地,不解地看向安翊。
“安翊哥,那个少主,是坏人吗?”
“不知。”
“那你为何突然变脸,好吓人。”
“不喜欢那人。”
“那我们……”
还去不去主道?
去了,难免碰面,不去,几人又不知要绕到何时。
“走吧。”
安翊牵紧缰绳,迈步走向前。
该来的逃不过,是人是鬼,总要会会。
安翊想通了事情,却没料到,村中人对少主的热情。
片刻之后,几人走出巷子,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万人空巷。
“这人也太多了,比夜市还多。”白桃惊叹。
宽敞的大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将道路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安翊有些后悔,这个村,横竖都不好过。
“我们绕道吧,这里还要堵一阵。”
安翊想回头,可一转眼,身后竟又涌上一群人,一瞬间,几人连带着马匹被困住。
猝不及防之间,安翊频繁听到周围人的心声。
“明月!”
“明月!”
“……”
无一例外,村民心中喊的都是明月。
见退路被堵,安翊既烦躁又无奈。
但没过多久,前方便传来一声呼喊。
“都散了!”
男人的声音粗犷有力,穿透人群。
“什么散了,我还没当面谢明月呢?!”
“对啊,我们才刚来,明月的面都没见到。”
“我们往边上等等?”
听到散了的消息,数人疑问。
“明月让我们都散了!”
男人再次发声,此后,众人悻悻退散。
见众人句句不离明月,安翊好奇拉一人问道。
“你们说的明月,是青陆少主?”
“对啊,你不知道吗?”那人看见安翊面生,又说,“半年前,村中瘟疫横行,死了好多人,若不是明月恰巧路过,替村子寻药医治,我们村子早完了……”
“诶你没说清楚。”见那人没说清,另一人插话,“抗疫那段时间,少主日日守在村中,与我们同吃同住,少主亲民,说叫殿下太拘谨,让我们叫他的名字,我们哪敢直呼其名啊,望舒即月,于是大家便唤他明月。”
“快散了快散了,别让明月生气。”
“唉散了散了。”
乌泱人群散去,青陆明月现身。
远处,那人轻摇折扇,笑着与村民道别。
本就看不明白的人,此刻愈发复杂。
“安翊哥,那就是少主吗?”白桃问。
“嗯。”
见到几人,莫望舒收了扇,快步走来。
“真巧,又碰到二位了。”
安翊知道这不是巧合,但他实在不知对方有何用意。
你硬说巧,那便别怪我无礼了。
安翊抬手正想抓住莫望舒。
谁知此时,莫望舒突然开扇躲开,看向白桃:“在下莫望舒,敢问姑娘芳名。”
因知安翊不喜欢这人,白桃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安翊身后。
“安翊哥,这人是不是有病?春寒天冻,他怎么一直拿着扇子……”
白桃本是轻声喃喃,没想到又被对方听见了。
但与上回不同,莫望舒听了话,也不生气,还笑盈盈地回应道。
“姑娘说的不错,我确实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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