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布庄

立如青松身似画,昔日身影就该是如此。

看见冷清舒穿上这套衣服,安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转头便和温弦说:“多谢,你想要什么。”

嘴上这么说,但安翊已经随时准备将石头摘下奉上。

然而此时,他却听见温弦说:“也没什么。”

温弦一只手撑住下巴,笑着看安翊:“只需要你来我店里,帮我打几日下手。”

就如此?不是要他的石头?安翊有些惊讶,不明白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会做衣服。”他如实说道。

“不需要,你身上不是有个特殊能力吗?”说着,温弦拍了拍安翊的肩膀,“用来对付口是心非的客人,效果最好了。”

安翊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弦,他为何会知道自己有读心术,有灵术的人便能看穿一切吗?

见安翊没回答,温弦又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你看那位穿这身衣服多好看啊。”

此时,冷清舒看了一眼安翊,二话不说,便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这一举动吓得旁边的白桃急忙捂住眼睛,安翊也赶紧跑上前按住冷清舒的手。

“你别动,我们回去。”安翊将冷清舒的衣服穿好,扭头看向温弦,“我明日会过来的。”

“好,我等你哦~”

温弦看着安翊将冷清舒拖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将白桃也拉走,不禁笑出了声。

离开布庄,安翊与白桃匆匆告别,便同冷清舒往高坡的方向走去。

路上,安翊像是想起什么事情,突然抓起冷清舒的手:“你今年几岁了?”

“不知。”冷清舒答。

“你的家人呢?”安翊再问。

“不知。”

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安翊听到的皆是冷清舒口中答的“不知”,竟没有听见他的一点心声。

安翊放下冷清舒的手,暗想自己的读心术是不是失灵了,但若是失灵了,刚才布庄老板便不会同他提那个要求了吧。

思来想去,安翊好奇地凑近冷清舒问:“你是不是没有心?”

“我……有。”冷清舒看着安翊的眼睛,声音有些低沉。

说谎,如果有心,怎会读不懂呢。

忽然,安翊开始仔细打量冷清舒。

想来也是,这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让人读不懂。

这一看,安翊又想起了一些要问冷清舒的问题,他刚想开口,脸上却突然多了一滴水。

安翊抬起头,水滴更是一颗连着一颗落在身上,原来在灵之岛,雨也是说下就下啊。

他看向冷清舒,急忙说:“快找个地方避雨,新换的衣裳,别淋湿了。”

这回安翊连问都不问,拉起人便跑。

这个木头人肯定是连雨也不会躲的。

眼看雨越下越大,岛上四处空荡,也不知道要跑往哪里避雨。

就在安翊迷茫之际,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环绕而来,等他回过神,才发现冷清舒居然将他横身抱起,紧接着带他飞向空中。

上空的视野好,两人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小亭子。

“你飞起来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一通快速起飞降落的体验,让安翊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天旋地转。

从未经历过这种刺激的安翊,心跳疯狂加速,久久不能平静,于是在落地的第一时间,立即朝冷清舒大叫。

安翊发现,今日自己的情绪波动有些大,尤其看到冷清舒那张遇万事都波澜不惊的脸,更是有发泄不完的情绪。

安翊原以为,冷清舒又要用一双眼睛愣愣地看他,然后默默站在一旁休息,但没想到,这次那人却不按常规行动了。

只见他慢慢走到亭边上,将衣袖拉起,伸手探向外面,手心向上,头微微扬起,仿佛在用心感受天上飘来的雨。

尽管冷清舒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安翊也看出了他在欣喜。

原来他也有喜欢的东西啊。

安翊靠近椅子,缓缓坐下,支起一只手撑住脖颈儿,歪着脑袋看着冷清舒的背影。

“冷清舒,你以前是不是来看过我?”

听到安翊的话,冷清舒放下手,轻轻点头。

“那后来为何又走了……我的石头,是你留给我的吗?”

冷清舒没有回头,只是回了一句话。

“那是你的石头。”

……

翌日清晨,安翊如约来到了布庄。

安翊走进布庄,看见老板正倚在门后,似乎已等候他多时,一见他便高兴地说:“可算来了呀。”

说罢,温弦将他领进里屋:“这些布料常年不收拾,有些杂乱,你先帮我拾掇拾掇。”

安翊看着散落满屋的布料,以及无数条歪七扭八地缠在各种地方的布带,收拾这里,怎么看都不是一件轻易事。

但既然答应了帮忙,便动手做吧。

安翊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布料,按照温弦的指导,慢慢将其折叠存放。

温弦倚靠在一旁,时不时来搭上几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安翊。”

“哪个翊?”

见温弦询问,安翊也没多想,转身便将石头拿给他看。

温弦接过石头,看见上面清晰刻着“安翊”两字,一时竟出了神。

“安翊,是个好名字。”温弦将石头还给安翊,声音更轻柔了,“我叫温弦,你也可以直接唤我温老板。”

安翊将石头重新挂回脖子上,继续收拾布料。

经过安翊的一阵忙活,屋里总算收出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安翊正打算休息一会儿,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温老板!你为何要骗安翊哥!”

“怎么能说是骗呢?我只是看着他觉得很欢喜,想请他多来坐坐呀!”

安翊走出里屋,刚好看到白桃用布尺戳向温弦的一幕。

“那你为何给我用禁言术!”说着,白桃又气愤地戳了戳温弦。

“小白。”安翊唤了一声。

白桃看见安翊,暂时放下布尺,向安翊走去:“安翊哥,他让你做什么了?”

说着,白桃便瞟到了里屋的样子,平日杂乱不堪的房间,如今居然有了落脚之处,再看看安翊额头的汗珠,白桃瞬间明白了。

“温老板!你还让安翊哥帮你干活儿了!”

白桃又拿起布尺朝温弦冲去,温弦见状撒腿便跑,两人在店里追追赶赶,留安翊在一旁看戏。

折腾了几轮,温弦突然停下,伸出手大喊:“停!停下!你自己问问安翊,我应该没有虐待他呀。”

的确,比起安翊以前在酒馆里干的活,这已经是非常轻松的事了,因此安翊也没说什么,温弦帮他做了新衣,他付出点劳动也是应该的。

白桃此时也跑累了,喘着气坐下:“那你也不能骗他啊。”

看见白桃终于停下,温弦也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安翊:“抱歉孩子,昨日骗了你,来这里做衣服,并不需要你拿东西来换。”

“那我需要交付……”

“不需要。”

安翊还没说完,温弦直接打断。

不需要拿东西换,也不需要交付金钱?那店如何开下去,如何生存呢。

如何生存?

安翊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将青陆人的生活方式带入到这里,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做生意便是为了生存,但是灵族人是靠这个生存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安翊脑子里炸开,他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

“温老板,你了解灵之岛吗?”

“那是自然,我可是活了……”

这回轮到安翊打断温弦:“我以后还会过来,你可以多给我讲讲灵之岛的事情吗?”

听到安翊的话,刚还在叹气的温弦,表情立马变了,连忙站直说好好好。

此时白桃也站起来,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向安翊:“你也可以问我呀。”

真诚不会骗人,但是阅历决定成败。

温弦捂嘴笑了笑:“丫头,我记着你今年刚满十六。”

毫无疑问,白桃输了。

温弦上前拍拍白桃的肩膀,安慰她道:“放心丫头,我不会亏待他的。”

矛盾解除,店里恢复了平静。

安翊看着两人都瘫在椅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转身进了里屋。

他正准备继续收拾,忽然又被叫住。

“且慢。”

温弦不知何时站在了安翊身后,只见他伸出手,将灵光往屋里一送,片刻之间,屋子便整洁如新。

看见眼前的场景,安翊迅速扭头看向温弦。

温弦见安翊一副怒然的模样,也有些慌张:“别生气孩子,有亲身劳动的过程才有成就感,这种一挥手便完成的事,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说完,温弦讪笑着将安翊推出去。

但刚把人推出门,温弦便突然停顿放下手。

随后,温弦走到窗前,探出窗外看了看,没过多久,又回头露出微笑:“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他来了?

就在刚刚,安翊听到了温弦的心声。

不过安翊没兴趣知道“他”是谁,于是点点头,同白桃一块儿离开了。

温弦从屋里追出来:“明日记得来玩哦,啊不对,明日记得来上课哦~”

看着孩子们逐渐走远,最后变成点消失在远方,温弦这才褪下笑容。

他微侧过脸,视线转到枫树后的方向,声音冷漠:“出来吧。”

一阵风吹过,树下果然走来一人。

楚无言抱着猫,慢慢走到温弦身旁,微笑道:“好久不见。”

温弦没看他,依旧冷淡:“安翊,当真是如蓝的孩子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楚无言勾起唇角,反问温弦。

温弦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上开始微微颤抖,突然间,眼里居然泛起了水光,他看向楚无言,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请你……放过他。”

“我从未想过害他。”楚无言先是看向温弦的眼睛,像是证明自己不会说谎,而后又轻抚怀里的猫,“谈何放过。”

温弦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画面,他恍然想起,多年前,楚无言也是这般向自己保证,可是安如蓝最终还是出了事。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留下一句话,温弦转身回屋。

楚无言沉下脸,问白猫:“他怎么,就是不愿信我呢?”

一阵风又吹来,一人一猫又消失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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