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门没关，沈涵扬起湿漉漉的脸颊，额边的头发还在滴水。
“怎么了？”沈涵一边用纸巾擦脖颈的水珠，一边问。
镜子里倒映出她们俩的面孔，都很狼狈，头发在打斗中松散，速干衣也因为挤压拧出褶皱，两人素面朝天，唇色因为紧张高压而偏白，脸上缺少血色。
活像见鬼了一样。
黎清摘了橡皮筋，将头发捋顺重新扎了马尾。
往后的日子，她们将长久维持这幅狼狈的状态，或许还会因为日照风吹而晒黑，皮肤变得粗糙。
但只要她们活着，她们的视线会变得越来越锐利，身体会越来越强壮，黎清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这才是保命的资本。
她放低了声音，和沈涵不用客气，她直白地提起：“蟒蛇人的叠加技能应该有两项，我获得了速度，还有一项是否加到了你身上？”
“对。”沈涵已经抽空看过自己的系统，“是一项“固若金汤”的能力，身体的防御力增加80%，我这只小水母不用担心被人捏爆了哈哈。”
她说着笑话，看起来心态没有受到蟒蛇人的影响。
“那挺好，遇上危险你先顶着，我不用费尽心力保护你了。”
“有没有良心？！我还是会死的！”
黎清猜测：“这么说来，叠加技能不是看最终击杀人，而是按击杀人数平均分配？”
“咦？你不知道吗？是按击杀伤害来判定的。”沈涵点开系统看了一眼。
“我的系统有写，如果被击杀的觉醒者怀有一种以上叠加技能，且击杀者不止一人，那么，伤害最高的击杀者将优先获得最适配的技能，其余技能分配至其他合作者。但，上限为三人。”
她关掉系统：“也就是说，蟒蛇人如果有五项叠加技能，你作为最高击杀者，可能分走最适配的三项，剩下两项我和赫原分，再多一个人就分不到。不过这次，蟒蛇人只有两项，所以你和我一人一项。”
“原来如此。”黎清搞明白了这个规则，这对她这种想要组建团队的人而言，非常利好，只要合作杀敌，团队就能共同获利，不管怎么说，至少大家的积极性不用费心调动。
但是，黎清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系统写得这么明白？”
她的系统怎么没有这么贴心的服务？！
如果说沈涵的系统是小水母的引导者，黎清的系统反而像个乐子人，该说的规则不说，还时不时嘲讽她一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涵哈哈笑起来：“没关系姐妹，我会随时给你同步消息。”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根据目前的能力确定了往后的分工。
黎清是先锋，沈涵是助攻，如果赫原加入，他可以当后卫，但可惜的是，赫原并不想和她们一起走。
黎清也用清水洗了脸，困顿的大脑遇上冰凉的水，瞬间一个激灵。
镜子里映出的面庞和她的母亲黎川澜年轻时很像，高挑眉，圆杏眼，瞳仁接近深黑，五官轮廓分明。
在变异发生之间，她大多时候懒懒散散，眉眼柔和无害，但和小时候打架一样，遇上事就会迅速投入另一种状态，散发出深邃有神的炸毛气场，以示自己不好惹。就像如今。
她穿着黑色速干冲锋衣，扎着高高的马尾，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靴子，那把剔骨刀被她绑在了大腿外，随时可以取用。
短短几个小时，她杀了变异植物，伤了普通人，也杀了觉醒的人。
这是二十三岁的黎清，从今往后，她可能再也没有懒散的时候。
黎清再一次感受到从学生变成打工人的悲哀。
此时是午夜两点，异变发生后的第六个小时，算上白天上班的时间，她们已经十九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黎清直起身子，对着镜子将耳畔的碎发捋顺，心里盘算，是要连夜赶路离开朝溪市，还是趁机休息一晚明天再启程。
但上天没给她休息的机会。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镜子右下方，有东西晃了一下。
黎清心生警觉，回过头的那一刻同时喊了一声：“有情况！”
镜子里映射的方位，是淋浴室的下水口。
她没有看错，那里确实有东西在动，一根手指粗细的深绿色藤蔓顶开了下水道的过滤口，摇摇晃晃地冒出头。
那是植物在生长的迹象。
黎清看过网上植物生长加速的视频，藤本植物顶端的茎卷须，常常会左右旋动寻找攀缘物，一旦被它抓住，气生根或者吸盘就会紧紧地吸附，像一只探食的手。
恐怖的是，对植物来说，这样的手不止一只。更何况还是变异的植物。
很快，第二根茎卷须已经钻出来，迅速膨大，将下水口堵得严严实实，顶端的茎卷须仍旧在四处探路，看这生长速度，不出一分钟，整个浴室就会被植物占满。
黎清摸出腿间的剔骨刀，大跨步奔至浴室，顺着地砖切面，横刀斩断了冒出头的藤蔓，反手将切割下来的部分斩成了稀泥。
她的移动速度果然大幅提升，连带着挥刀的动作都更加迅猛果断，虽然肉身增益只有20%，但和普通人相比，这已经是业余运动员的跑步能力，足够给她进攻提供便利。
但是，沈涵在镜子前大喊起来：“快看墙缝！”
黎清回头一望，洗手台下方的瓷砖出现了开裂，顺着四方形的卫生间，缝隙越裂越大，中心的瓷砖还出现了鼓包。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鼓包炸开，冒出一股成年人腰身粗细的深绿色藤蔓。
它还在生长，气根扎进实心墙上最小的缝隙之中，膨大、变形，肆无忌惮地破坏着混凝土和墙皮。
与此同时，下水口被斩断的藤蔓也接着冒出了头。
这东西，切断还会再生。
听到响动的赫原冲到卫生间门口，看到已经占了半边的绿植，本就发白的脸色又白了一成。
“这是什么植物？”黎清赶紧从淋浴间钻了出来，和沈涵一起冲出了卫生间，沈涵还反手关上了门。
但是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扇门挡不住这样的变异植物。
“叶片像爬山虎。”三叶爬山虎，叶尖分叉，像肥硕版的鸡爪子，边缘有锯齿。
赫原一边后退一边推眼镜：“但是藤蔓上有尖刺，这不是爬山虎的特征。”
“那就是新物种。”黎清来不及过多追究，她提醒赫原：“兄弟，看来你想在家待着也不行了，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吧。”
赫原已经打开冰箱，把采购的食物一股脑地丢进背包里，又往黎清和沈涵的背包中装了一些。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卫生间脆弱的木门已经开裂，那些绿藤从门下的缝隙钻出，膨胀的茎秆撑烈了木门，顶端上的茎卷须仍旧在四处乱挥，它像是有眼睛一般，专门往黎清三人站立的地方延伸。
这东西能感应猎物的存在。
黎清催促了一把：“赫原，抓紧时间。”
赫原拔走了电脑上的硬盘，他的背包装得鼓鼓囊囊，不知道带了些什么，三人立刻离开客厅，冲出了大门。
黎清回头一望，也就五分钟不到，整个房间已经看不到墙面，大片的绿色覆盖了砖墙，所有的枝条交缠，扭动，收紧，日光灯的光线从仅剩的缝隙中投射下来，像罪恶的魔窟。
黎清要关上大门，赫原忽然伸手按在了门侧面，细长发白的指节用力，阻止了黎清关门。
他调转脚步，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又奔回了客厅。
“你们先走！”
他的球鞋陷进枝蔓里，跑动时所有的枝条都追逐着他的脚步，像恶鬼抓人。
赫原的目标是那箱鱼缸，此时半面缸身已经被叶片遮盖。他打开顶盖的开关，用旁边的培养皿勺了饼干大小一块苔藓，盖上玻璃盖，返身奔向门口。
虽然赫原说“你们先走”，但黎清没走，她在观察赫原在做什么，如此豁命也要带走的东西，竟然是变异缓慢的苔藓！
在离门口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赫原被枝蔓缠住，尖刺扎入了他的脚踝，爬山虎一样的吸盘紧紧地吸附着他的裤脚。
他抬手一扬，果断将培养皿丢给了黎清，似乎信任她一定会接，也一定会接到，所以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如他所愿，黎清错开脚步伸手接了，培养皿密封着，稳当地落在她手心中。
她原本不打算返回去救人，但现在，她和这个陌生的少年人建起了第一道稳妥的信任。舍命要拿的东西能够毫不犹豫地交给她，那这份信任，值得她伸手一救。
黎清反手把培养皿交给了沈涵，紧接着一脚踩在藤蔓上，踏进了门口，两三步后她止住了脚步，抓住赫原的背包肩带，用力往外拉扯。
仿佛是拔河。
渺小的人类能够拔过铺满房间的植物吗？当然不能。
“你快变形啊！”黎清提醒一句，她感觉到腿肚子上已经有刺痛，但她没有撤退，在赫原变成保鲜膜、手中的阻力松掉的那一刻，黎清反手把赫原的背包扬了出去，不用怀疑，沈涵稳妥地接住了背包。
杀过蟒蛇人之后，好姐妹间的信任已经不需要对赌了。
紧接着，黎清一把抓起飘荡的保鲜膜，俯身斩断脚下缠着的枝蔓，大跨步从门口跃出去，然后反身一踢，砰一下踹上了门。
保鲜膜黏性很大，赫原在黎清的手中皱成了一团。
奔至走廊时，黎清才把赫原丢在地上，皱巴巴的赫原逐渐舒展，变幻形态，变回了人类，不过他的头发和衣服都皱了，自然卷的头发更加蓬乱，像被搓揉过的小狗。
沈涵无情嘲笑：“你像被人蹂躏了一样。”
“……”赫原无语，从沈涵手上一把拽过背包。
三人没有停留，赶紧远离了房门，跑向楼道的方向。
越跑，黎清的心就越发下沉。
不止赫原一家出现了藤蔓侵入的情况，黎清看到每一家的门缝，都有茎卷须在探动，有些房门，已经整个爬满了叶片。
在她们跑过的那一刻，这些叶片上沙沙作响，朝她们的方向齐刷刷立起，在昏暗的楼道灯光里，诡异得像恐怖电影。
这些叶片和赫原家中的类似，也是爬山虎的变异物种。黎清意识到，这是一整株植物。
这株植物，正在吞噬这栋居民楼。
那楼梯呢？还能通行吗？那可是她们唯一的逃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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