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骂得不行,行动上心疼得不行。姥姥煮了一大锅拌汤,用不锈钢保温饭盒把拌汤装上,用分装饭盒把菜也装上,骑小红车给小舅送去。到了地方,先把菜盒摆在路边的水泥墩子上,把拌汤倒在碗里。“吃菜,油麦菜,好吃嘀很。”小舅“呼噜呼噜”喝着,姥姥转悠道小舅后面,把防晒衣的帽子往他头上戴。但是头太大,帽子没戴上。
小舅刚喝完半碗,姥姥又把饭盒里剩下的给满上。拌汤倒完了,姥姥翻过来瞧了一眼——盒底还沾着几块饭疙瘩,继续往碗里倒。
“行咧,涮嘀喝上嗫。”
姥姥叫李亚茹把车里的铁锹拿过来,自己提着铁锹到处加岗子。
龚拴喜,“加上那么个干啥?”
“我干掉些,你从少干些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和守护的东西,在守护的过程中,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姥姥也是。
小舅一米八,扛着个铁锹在苞米地里来了去了还能看见个肩膀和头,姥姥一钻进苞米地,人在哪儿?毫无踪迹了。
回去时,姥姥把小红车停在沟边,把淹在沟里的薄荷秧子都用锨挑起来。把横长在沟里的粗柳枝掰过去,掰到沟沿边上。一边干一边骂,“就不早些起来收拾沟,水都挡住咧!”一进院子,姥姥就跑去西门边叫人,“来我们家喧荒来,我回来咧。”殷家奶奶跟上进来,姥姥继续喧,“薄荷一齐到沟里头搭嘀平平嘀,桥也般嘀,水从上面过嘀嗫。”说完又聊起小舅,“亚茹那还说拴喜喝完咧噢?哎,还想嘀拴喜喝嘀剩哈给贝贝给些。那也饿嘀嗫,几口就喝掉咧。”
“贝贝在哪儿嗫?抽穗穗子去咧噢?”
“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也看不见人。”
龚晨晨和龚贝正在把一三轮车苞米穗子卸在羊圈门口。
龚贝,“晨晨,你赶紧卸,你卸苞米穗穗,卸得有快又好,真厉害!”
站在三轮车里的龚晨晨弯腰抱起一捆鲜嫩的苞米穗儿,可劲儿往远处一扔,“啊!去!又一抱子。可以,我都来卸完!”
李亚茹,“晨晨在一声声的赞美中逐渐迷失自我……”
龚贝,“我休息一会儿么。”
中午,李亚茹将煮熟的豆角、茄子、小白菜拌成凉菜,着实好吃。想知道小姨腿好些了没有,又不知从何提起。李亚茹只是给小姨端了一盘凉菜过去,看到门锁着。打电话叫小姨在村委会值完班来姥姥家吃午饭,小姨也没来,说小姨夫还没吃上饭,回去做去呢。等李亚茹吃过了,再将菜又端了一次过去。问小姨腿好些了没?值班的话也不出汗,好的快。小姨说青了,往好了去。她炒起苦瓜来,整个屋子里弥漫着葵花籽儿油的香味。高雪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你吃了莫有?”
“做嘀嗫。你问哈你爸到哪儿去咧?”
“你们两个咋咧?”
小姨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高雪又把和婆婆相处的烦恼说了一通。“我们嚷仗,我要是嚷赢咧,他们鲍家人都不要说咧。我要是嚷输咧,各过各嘀,娃娃我自己管。”她们都是心直口快的人,遇到事情长嘴,有个倾诉的人,什么也不往心里搁。不像李亚茹。
高雪一会儿回了电话过来,“那抽穗去咧。”李亚茹和姥姥十一点经过时门还开着,后面小姨快下班了,小姨父又出去了。
“大中午也抽嘀嗫,勤快嗫。”小姨并不知情。
“那说自己嘀穗子都出来咧,还叫别人抽去咧。”高雪故意说错了一个字,昨个小姨给小舅家抽了一天苞米穗子。
“我还给别人抽嘀嗫?”
“那说明天人就多咧。”
“我自己骗哈嘀工,他们给我还工来。”
“嘿嘿嘿。”
“神经病!”
过了没五分钟,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小姨夫回来了。他扔下水壶、杏子,拍拍打打,脱了衬衣,开始洗衣服。他接了一壶水烧水,拿抹布擦饮水机,擦桌子,擦水杯,而后拿起茶叶罐子把茶叶放在茶壶里,倒开水。他点了一根烟,从客厅走到餐桌。一分钟没有闲,这房子气压有点低,李亚茹只觉心情沉重,先溜了……但是,先看看饭做好了没……小姨炒了一盘辣子鸡,端上桌,炒苦瓜端上桌,给凉菜倒了醋,打了一小碗汁子,揉面,揭开锅盖看水开了没有,下面,利利索索端一盘子拉面上桌,一摆,“莫人吃,倒给狗吃。”李亚茹把面盘子移到小姨夫面前,自己尝一口辣子鸡,美味,溜了……
浓厚的乌云层从天山北部汹涌而来,天空一半阴沉沉,雷声轰隆隆;一半飘着几朵厚重的白云,蓝天抽空裸露在外面。太阳如钻石般光彩夺目,不管这天空如何变幻,它依旧不受任何影响地明媚灿烂。
一觉睡到下午六点,期间文文、晨晨、贝贝接二连三地来,李亚茹都困得醒不来,只说下午再来玩。
午觉睡醒,把裤子和内衣洗了,明天早晨好换。
上地,大风,风吹得白桦树林“哗哗哗”,叫人一度怀疑有大河从这里流过。太阳从一团乌云边上钻出来,可以清楚地看到阳光的形状,一束一束。黄豆大的雨点时不时地下在李亚茹的额头上,手背上,把土路上的细土砸出一个个坑。不远处像趴着的乌龟似的白山整个笼罩在一片灿烂阳光里,而我们站在地边上等山水,风里雨里。姥姥、姥爷在苔子地北面等了一个小时,等七点十分到点打水浇菜地。雨滴倒是不密集,但越来越大,后来变得像大豆般大,“咵咵”砸人。
李亚茹跟着流水走,发现沟都挖开着,水前进无阻。姥姥、姥爷早些来也不是等着,也找了好多活干。水口子早也打好了,坐等水流来。春天里一片除了沙土一无所有的沙地,姥姥拿小铲子播下了一颗一颗的种子,两个月后这里绿苗成阴,一方一方的菜排列整齐,长势旺盛。黄瓜、豆角、葫芦、包菜、洋芋、大豆,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肆意生长。
姥姥说葫芦秧里有生菜,之前李亚茹跑了两趟,囫囵看了一遍,也没找到。顺着流水,我竟然发现了葫芦秧里一丛,接近半米高,黄绿色,惊喜地摘了一片叶子尝尝,苦!
“这一排是菠菜么?”叶片有点没长开。
“甜萝卜呦!”
姥姥、姥爷浇水,李亚茹无事。顺着土路朝南去,葵花漮得耷拉着叶子,根部的叶片已经开始枯黄。小姨夫一个人在苞米地里抽穗子,小姨在和他打电话,问一句说一句。雨噼里啪啦,地皮没湿。响了几声闷雷,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又钻回去。
小姨值完班也来地里抽穗,小姨父瞅见小姨,骑着摩托车回去喂狗。李亚茹拿了手套去帮忙,还没抽完一个来回,小姨突然一惊,“撇到雨里头嗫!做个记号赶紧跑!”
“你咋知道?”
“那个地嘀人也跑开咧。”
忽然就往回跑。李亚茹跟在后面,两个胳膊架起来挡苞米锋利的叶面,快步往前走。坐上电动车,一鼓作气骑了回来。没雨。小姨开始蒸大豆,说她去村上跳舞,李亚茹半小时之后来关火。
大豆刚上锅,过了没三分钟,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下大了。西边的火烧云呈现出奇异的灰橙色。灰色的水泥地颜色很快深起来,地皮湿了。
“哎呀,幸亏我们跑嘀快,要不然被下到雨里头咧。”要相信农人对天气的预判。
云亮的亮,乌的乌,天晴的晴,阴的阴。一朵厚重蘑菇云,像一座蘑菇屋。电闪雷鸣。
龚晨晨,“姐,你看那朵云,金黄色的,在乌云里显得特别亮。”
“雨太大了。”
“我去拿伞!”龚晨晨忽得跑得没影了。
“哎呀,我的衣服!”李亚茹赶紧跑进雨里,把裤子衣服都收了,折好放在棚下面。半干半湿,晚上再搭椅子上晾晾。
雨越下越大,地上积了清澈的水,水里冒着泡泡,水流一股股地往南流进菜地里。龚晨晨打着伞,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走来走去,停了,把雨伞倾斜过来对着李亚茹,“看,我的雨伞上面挂满了透明的水珠。”
闪电劈开了乌云,乌云撕扯着散开来,朝天际落去。没有现身的夕阳为层层叠叠藏匿于乌云中的白云染上了神秘的金光。这一场雨中落日着实精彩动人!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啊!
雨后空气湿润清新,但冷气袭人。
九点半看粉色的闪电。
十一点看漫天的繁星。
小村庄里的生活,总是自由自在的,从早到晚,总是有事做。有亲人在身边,也不会感到孤独。
晚上出门去,圆圆悄悄跑过来,卧在我身边。圆圆属白色加菲猫种类,脸像压扁的包子,眼睛看起来也扁扁的。但它的性格很温顺,每次逗它玩,把它抱起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露出指甲来。它很容易相信人、依赖人。丢丢小时候可不这般,调皮捣蛋,神经兮兮,动不动野性爆发、浑身炸毛。咳……圆圆也很聪明,没有人教过,但很容易理解人的指令。
“睡觉去,一个人勺悻悻嘀坐到那这,黑洞洞嘀。”姥爷看完电视了,躺得腿麻了,晕晕跟跟走到东棚下面,把灯打开。
“我不黑么。我和猫娃蹲哈嗫。”
姥爷转悠着把给三轮车充电的线拔掉,把灯关了。“你明天该不回吧?真嘀假嘀?也不和我们商量哈。”
“真嘀么。”
“肉也莫吃上。”
“你们做上,两个人吃。”再不麻烦。要是提前说了,姥姥该又急着炖肉、炒菜去了。
回来五六天了,鲜少见到丢丢的身影。我很久不管它,它也很少在新院里睡觉,出去到处野,有自己的小窝。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去老院里唤丢丢,只有偶尔一两次遇上它正好在,回应了,平时无论如何唤,也唤不出来什么。这总是让我想起刚带它来小村庄时,只要一听到我唤它,或者远远地感受到我回来,它都高兴地向我跑来的情景。自由和独立的代价,就是再也不怎么亲近曾经很亲近的人了。
圆圆躺在我旁边铺着垫子的木墩子上睡着了,歪着脑袋,伸展四肢,睡得放心得很。这几天,也只有圆圆陪我两天。
十一点五十,晴空万里,繁星璀璨。2024.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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