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云层显得亮白亮白,灰色少些,偶尔还能看到一块雾蓝。东方整个阴沉沉,灰乎乎的云层前,有一丝丝的雨线。北方的乌云只笼罩到天山的山顶。若是连天山也全被大片厚重的乌云遮起来,那就必定是得下大雨了。
近处,有一种没见过身影的鸟,躲在戈壁的草丛里,发出沙哑的“唧唧”声。
有几只绵羊在吃草,身影几乎埋没在苜蓿丛里。从绿茸茸的广阔无际的苜蓿地里,只能看到绵阳白花花的背。就仿佛晴天里飘在天山山顶的白色云朵,现在正飘在苜蓿丛里。
我继续往前去,随着我身影的移动,有受了惊的小麻雀从各个隐蔽处飞了出来。它们忽地出现,在农田的上方追逐嬉戏,而后又忽地落进苞米丛里不见了。
眼前就是柳树沟了。现在的景象和秋天来时的完全不同。柳树沟两旁,长满了高高的芦苇丛,随着北风吹拂,芦苇丛不断地漾出波纹。六月底的芦苇还没有开出白花,因而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柔和荡漾的绿。
前方有一棵红柳,是我在秋天来时几乎没有注意到的。现在,高大的红柳丛正结着粉色的小小花骨朵,散发出一种浅淡的,让人非常难捕捉到的香味。要不是风里满溢着青草香,以及雨的湿润气息,要是在暴热的正午,整个戈壁干得植物都奄奄一息,怎会轻易嗅出这红柳花似有若无的香气?整个红柳丛的顶部都结满了花骨朵,粉红粉红的,像极了粉黛乱子草,散发出一种浪漫、魅惑的气息。
我从南边、东边、北边分别上去了地埂三回,姥爷都没注意到我。直到我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从河坝里绕近了。水“咕咚咕咚”地流,风“呼呼呼”地吹,我到了离姥爷最近处,有一分钟了,我往前走,他方才注意到,“哎呦,亚茹咋么来咧?穿个靴靴子,浇水嗫么。”
“叮叮咚咚”“噼噼啪啪”的,是雨打苞米叶子的声音,雨下起来了。
姥爷,“冷不冷?冷咧车里有棉袄子,拿上穿去。”
李亚茹,“还行吧。”
虽说柳树沟地势低,但庄稼毕竟不在沟里,而是在山坡上。这一块离天山最近,风大,站了一会儿,就冷得我直打颤。小舅和姥爷拿着锨在地里来来回回,各忙各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无趣极了。便绕到地埂,准备回去了。姥爷就远远交代道,“回去冰箱里有西瓜嗫,拿出来放上阵子再吃,不然冰嘀很。”“知道咧。”
到底下到柳树沟里,就暖和些了。直直往前去,不停地赶路的感觉也很不错。前面,百来米远处的草丛中,有个穿白衣服的身影,看样子是来看羊的。我没管,继续往前走。
“亚茹子!”
远远听起来,像是小姨的声音。仔细看,确实是昨天那件印着莲花的白衣服。
我连忙快跑起来,跑近了,方才问一句,“尕姨,你咋在这儿嗫?”
“重新觅哈羊。”
“你包哈嘀地?”一直记得小姨家地在村南,也只在村南见她。
“你尕舅家嘀苜蓿地!”便是这么个规律了,小舅正直盛年,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小舅妈也没收入,全凭他在村上工作的钱和地里的钱。这会子为了这个家,他也是一个人包了快一百亩地了。原先小舅只有村南四亩地,如今走到村南村北的田里,是他的不是他的,一问都是他承包的。这让我想起来了我读中学时的父亲。“赶紧,下开雨咧,车坐上回。回去要是雨停咧,我就捡辣苗子去。要是下大咧,我就到房子里蹲哈。”
小姨骑个电动车,我忽地坐上去。“你不要说,这个娃娃看起瘦瘦嘀,那一坐人嘀车还一晃。”
一路上小姨又问,“送雨衣去咧?”
“奶说不下,不找咧不拿咧。”
“你看你看。”
“尕舅开车咧,说下大咧就钻到车里。爷说下雨咧还不好么。”
“浇到几点?快完了莫有?”
“下午四点去嘀,爷说到十点咧。”
“哪能到那阵子?山水贵嘀啥一样,一个小时一百块钱嗫。”
天山被云雾笼起来,逐渐看不清晰轮廓。慢慢的,雨点密集起来,待我们到家门口的那刻,只听到棚顶密密麻麻的“滴答”声。
接近下午九点时,天便晴了。漫天的乌云疏散开来,东南边出现了一道七彩的虹。
圆圆亮亮的太阳给西边厚实的云层镶上了闪亮的金边。有透出云层的金光万丈。
麻雀们唧唧喳喳,不只是欢唱天晴,也是睡前躁动。布谷鸟也“布谷布谷”,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鸟儿,加入到这场合唱中。傍晚的小村庄简直成了鸟儿的天堂。
整个小村庄的路面不再有扬尘,尘土都服帖起来。空气里有草木淋洗过的清新味道。我沿着小路往田野里去,看满天灰蓝的云朵上温和的闪着亮光的橙黄。高空的散云,天际的阴云,傍晚的天空层次分明。
冬天来过的那片冰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湖。湖水澄澈,从小溪里往南流去,汩汩流过茂密的草丛,渐渐消逝了踪迹,只留下些清丽的水声。湖周围的坡地长满了一种开串串铃铛似的米色花朵的银叶植物,正值花季,好不浪漫。
缭绕的云雾散去了大部分,由于天色开始暗起来,天山的颜色变得蔚蓝蔚蓝,巍峨屹立于小村庄北边。
一个白胡子老伯提着两个空茶壶来湖边打水,见了我停住了。“啥时候来嘀?”
“昨天下午么。”
“你还认识不认识我咧?”
我站在原地,他也站在原地。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实在没印象,摇了摇头,倒是又觉得熟悉。黑红的脸蛋——“冬天吃咧胡萝卜包子嘀那个爷爷么!”
“就是,吃咧胡萝卜包子咧。”说着他蹲在小溪旁打起水,边打还边抬头问我,“你以前来过这莫?”
“来过。”
“城里这两天都热嘀不行嘹,这些是个有山有水嘀好地方呀,凉快嗫。你妈回来咧么?”
“莫有么,单位上去咧。”
继续唠了几句家常,我转身往南去了。
走远了,往回看时,麦田的森绿,天山的蔚蓝和云层的灰蓝杂糅在一起,整幅画面壮阔却又清冷,教人的心变得分外的平静。
回来时大黄狗还是卧在院门旁不远处,半蹲着,安安静静。每次到那儿我一抬头,看到悄咪咪蹲着个一米高的大狗,便吓一跳。好在它没叫,若是我正思考着什么,它“汪”地一声,那绝对吓得我一哆嗦,魂都飘出去好几米远。
姥姥不在院里,老房里寻了一圈也不见。无人与我说话,我便折返回来,“尕猫咪!尕猫咪!”小狸花应着声闪到院门口,我便将它抱起来,举得高高。别看它个头小,两个倒三角的耳朵可大着呢,耳朵上有一撮绒毛,显得它不仅可爱,还有股子高贵气。
别看它小,今个院里落了只麻雀,它可是不知天高地厚地,立马蹲下,蹬着后面两只小爪子,预备抓捕。这小身板才比麻雀大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姥爷说十点浇完水,我和姥姥等了一晚上,到十一点半俩儿人也没回来。姥姥的电视剧都看完了。“我给炒米饭去,搁些鸡蛋炒出来。快来咧么,这阵子咧。”
正说着,车回来了。
“不是说十点么?咋都快十二点咧?”
“还有最后几行行子,守嘀浇完。你不守,杨平子那就把水打走掉咧。”姥爷一看见我,就,“亚茹,穿嘀个单褂褂子。冷不冷?冷咧赶紧到房子里走。”
我反问,“饿不饿?中午一点吃嘀饭,饿嘀不行咧吧?”
“我腰疼嘀很,腰要不疼,尽干去咧。”
姥姥就吆喝着,“赶紧先吃些瓜,我炒米饭去。”
姥爷抽了一根烟,小舅一个人吃瓜。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嘀很么。”
“就是嘀。”吃嘀吸溜吸溜。
小姨发了语音过来,“浇了六七个小时,噢?”
小舅边吃边回,“就这个都莫有山水嘀嗫。”
“下次浇去就不费劲咧,沟咧埂子咧都扛好咧。”姥爷让道,“亚茹,赶紧吃瓜,甜嘀很。”
“我吃咧。”
“饭吃咧莫有?”
“下午吃咧些拉条子,我奶莫吃。”干活的人还没回来吃饭,姥姥就不吃。我是一个人习惯了,饿了就得吃点。
姥爷抱着那剩下的小半块瓜,拿勺子准备挖着吃。“亚茹,来,高级勺子。”
“诶,我不吃。”
“柳树沟那么远,亚茹子那跑上去咧。”
“跑上去就去咧么,我跑咧七八趟,跑到半路里,光看嘀山水下来咧莫有。都八点四十咧,等嘀不下来,往上跑,真真嘀叫人截掉嘀嗫。”姥姥听了不愿意。这浇一两回山水,真正的像抢似的。自个儿家的都不能安心浇了。
姥姥的热米饭炒好了。人们终于吃上了晚饭。小狸花没有过来凑热闹,小狸花呢?小狸花已经躺在窝里舒舒服服地睡着啦。
晚安,小狸花。2022.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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