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卿云歌申请耶鲁大学艺术学院成功,正式开启了赴美求学之路,也正是在那一年的秋天,他在酒吧中邂逅了莉莉娅·佩米诺娃——一位落魄的俄罗斯印象派画家,亦是一位美丽却有些疯癫的女人。
他们疯狂地相爱了,在一度春风后便立马在美国领了证。
卿云歌将父亲给予他的所有生活费投入到他与莉莉娅的爱情中,为了省钱,他甚至搬出了耶鲁校舍,在纽黑文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完成了自己大学四年的学业。
在这期间莉莉娅曾染上过大麻,她甚至怂恿卿云歌与她一起堕落,他们因此决裂了一次。莉莉娅失去了经济来源,卿云歌失去了他的缪斯,结局是当爱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时,他们又重归于好了。
大三时,莉莉娅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之后是很温馨的时光,温馨到几乎要令卿云歌忘了大洋彼岸的亲人们。但好景不长,就在卿云歌大学毕业的那一天,他们的儿子死于一场警察与黑人的暴乱中——他被一名白人警察误杀。
夫妻两人的事业和生活一度因为这件事情陷入了无边的混乱,也就是在那时,莉莉娅患上了妄想性障碍。她开始频频与爱人吵架,动辄怀疑自己是否被背叛,甚至偷偷翻看卿云歌的私人用品来确定自己的想法。
面对糜烂黑暗的美国底层生活,卿云歌受够了一切。就在他的耐心要被耗完时,莉莉娅再次有了身孕。
卿云歌那一回想了很久。
他最终决定带妻子回国。
在他的故乡扬州,他的第二个孩子降生了,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他以他幼时最喜的一首民谣为孩子命名“得辰”。
研究表明,妄想性障碍可能存在遗传因素,但没有发现遗传基因的证据。可偏偏妄想症患者的直系亲属又很容易患上同样的症状。
卿得辰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孩子,她的幼儿园生活仅仅开始了一周便以父亲办理退学手续为结果而结束了。而她温馨童年又以一场雨夜的双亲被弑案在四岁那年迎来了结局。
当警察赶到家中时,发现这个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父母血肉模糊的尸体边上。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所以警方发现卿得辰的回忆出现了误差,他们在阳台两侧的居民楼墙壁上搜索了许久,根本就没有发现所谓的“密室”。
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后,她被卿许晏领回了爷爷家。卿延松迷信,见孙女经此一遭无妄之灾后变得呆滞,像是被魇着了一般。于是老爷子请了个道士给孩子去魇,谁料老道士直言:“可以给孩子改姓换名来去凶化吉。”
当时法律还不完善。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这件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记者们为了迅速赶制吸引他人眼球的文章故而不曾考虑过受害者的感受。于是“卿得辰”这个名字便被直接且频繁地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个四岁的可怜孩子赢得了全国人民的同情,却唯独没有赢得自己的同情。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维护侄女长大后的自尊。卿许晏听从了父亲的看法,她和陆须衡成为了卿得辰的监护人,侄女的名字被牵到了陆家的户口上,连名带姓被卿许晏改了个彻底。
那一年,卿得辰成为了陆询舟。
“询”源自《诗经》“询于刍荛”,卿许晏作为长辈自然希望侄女可以拥有一颗好学的心态。“舟”即“轻舟已过万重山”,她私心希望这个孩子终有一天可以迈出那场阴影,走向更好的未来。
而血色的回忆则在大脑的保护机制中全部化成了绘本上色彩鲜明的插画,使她成年以后只能以第三者的客观视角剥离自身去看待过往。
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是吗?
.
“这些就是我四岁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卧室内,躺在床上的陆询舟轻声道。
她用力扒开自己从未愈合的伤口,以旁观者的角度向李安衾陈述鲜血淋漓的事实。即使如此,她还是会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李安衾听罢什么也没说,她紧紧抱住小山,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爱人微微颤抖的背部,听着小狗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她如同知心大姐姐安慰小朋友那般柔声细语:“好啦,都过去了,小山你现在活得很好,人不用一直纠结过去的。”
活在当下就好。
陆询舟摘下起了雾气的镜片,抿了抿唇。她下床将眼镜放到书桌上,随后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之后的十一年——就是到我上大学前的时光全都在这里了。”
她事后还没缓过来,说话时还带着哭腔。
李安衾一面用肢体接触安抚湿漉漉的难过小狗,一面抽出一只手翻开相册。
第一页入目便是陆询舟一年级时期的各种照片。画面中的小朋友就是她的小山,嗯——好可爱啊!
李安衾表面镇定,实际在心里拼命压下想rua奶娃的坏心思,那人从后方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顺理成章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是我小学一年级的照片。”
照片中的陆询舟绑着小辫子拿着奖状站在主席台上,婴儿肥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懵懂,有种天然呆的感觉,呆呆的好可爱。
小呆鹅。
李安衾想rua。
两人挨得很近,李安衾又翻了好几页,翻到陆询舟初二时的照片,这时的她已经戴上了人生的第一副眼镜。照片中小山背后的黑板上赫然写着“班级元旦晚会”六个漂亮的楷书大字。
十四岁的陆询舟坐在班级中央的椅子上,低头专注地弹奏尤克里里。明明她绑着最普通的马尾,穿着最普通的校服,戴着最普通的黑框眼镜,可偏生这样的打扮也掩盖不住她那身少年意气。
“你弹的是什么?”
李安衾指了指那张照片,陆询舟沉思片刻,回答:“杨丞琳的《雨爱》。”
其实李安衾知道,无论陆询舟说出哪一首歌她都不大可能听过。她是与时代脱轨的古人,即使每天都在接受无数信息大爆炸的冲击,但终究难以在短时间内与现代人们的信息储存量同步。
可李安衾还是要问,因为她就是想听见陆询舟的回答。她遗憾不能见证陆询舟的学生时代,但是她也想从现在的她身上窥见几分当年的影子。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李安衾的目光瞬间被最后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中的陆询舟很青涩,眉清目秀的五官中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她没戴眼镜,着衬衫长裤,衣服恰到好处地将少年人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陆询舟对着镜头粲然,身后便是瘦西湖的长堤春柳。
“好看吗?”小狗讨好地问道,“这是我十五岁时的照片。”
李安衾将“嗯”字拉长了些许,的确,这张照片让她想起了她们前世的初遇。孟夏雨后的清晨,景春殿新来的小伴读似乎有些害羞,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谁给你拍的。”
陆询舟说了个人名,李安衾问:“朋友吗?”
“朋友加高中同学。”
虽然她只念了半年高中,但那半年时光却足以抵掉她所有的青春。
“我想听你讲讲你的学生时代。”女人柔声道。
小狗听话地“好”了一声,然后抱着老婆开始滔滔不绝。
“小学、初中我就不说了,没意思,那会儿我在学校就是学习,周末去竞赛班,上完课就回家复习预习写作业。”
“真正有意思的是高中。嗯,我初三那会儿因为学物竞——就是学科竞赛,拿了不错的名次,所以就被保送去了XX,就是我们这最好的高中。”
“XX就是扬州XX,妈妈(卿许晏)也是那个学校的。我们高中还挺厉害的,那话怎么说来着?“树人堂里满院士,校庆席上多部长”,还出过一任国家元首[一]。”
“我念高一大概是一六年那会儿,嘶——我们学校虽然教学成绩卓越,但学习氛围是真不浓厚,某些校领导也是真得拉垮,某些老师教得也是真得不行。”
李安衾疑惑道:“那你还怀念高中时光。”
“因为那里承载着我青春中最中二的时光。”
陆询舟笑了,对于自己的“光荣事迹”如数家珍。
“比如那会儿我们学校让学生穿校服,那校服丑死了,无人想穿——而且之前我们学校都不用穿校服的!于是我们学生都在闹,我那时还用文言文写了一篇檄文贴在年段办公室门口。后面被人告发了,半期考后批斗大会和颁奖大会连着办,我上台被全校通报批评后又领了四张奖状,直接闻名全校。”
“还有,以前晚自习大家肚子饿了,刚好那几天领导们外出学习,没人看监控,于是体委和另外几个男生旷了一节晚自习偷溜到夜市给全班买东西吃。我记得我当时正在吃烤白果和炸串串,抬头就看见原本看完第一节晚自习后下班的班主任站在窗边,眼神凉嗖嗖地盯着我。”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李安衾越听越忍不住笑意,只觉得陆询舟和同学们有趣得很。
她想,这样一个干净清秀的陆询舟,无论出现在谁的高中时代,大概都是那个人青春里终生难忘的记忆吧。
陆询舟亲了一下女人的侧脸。
“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李安衾用食指刮了刮小山的鼻尖。
“遇见我做甚?”
陆询舟眸中盈满笑意
“和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一]陆询舟高中母校为扬州中学,战绩可查,院士校友排名全国前十,开场校庆高干能坐满大礼堂,最强校友是国家元首,还出过“两弹一星”的元勋和文学大家朱自清。
允许你俩早恋!
ps:看了一下微博上征集的建议,你们说我更的太少了,我反手码了5000字给你们(嗯,很宠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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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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