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把她发配到深圳,至少两年回不来。到时候总部的人事安排——”
“你真是蠢得令人心疼,”李君琅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深圳项目如果做成,她在董事会的地位就稳了。好弟弟,你还真以为我是在帮你?”
李安衾没有停留,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电梯下到地下负一层,李安衾熟练地找到自己的私人停车位,关上迈凯伦的车门,她一面将公文包放倒副驾驶上,一面将鬓间的青丝撩至耳后,末了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蔡薇,”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我需要一份深圳项目组所有成员的详细背景调查,特别是和总部高层有关系的——对,今晚就要。”
挂断电话,她启动汽车,驶出地下车库,毅然决然汇入天盛集团大楼外的车水马龙。在等红灯的间隙,她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的万科大厦与其他钢筋巨人矗立在一处。
她半年前接手万科时,那还是个亏损的烂摊子。
手机震动起来,是特助发来的邮件:《深圳新能源产业园区初步规划》。附件里有一张航拍图,大片荒地旁边是正在建设的高速公路。
李安衾放大图片,在荒地边缘画了一个红圈,保存,回复:“这块地,今晚我就要知道所有权归属。”
绿灯亮起。
车辆纷纷启动,女人放下手机,挡风玻璃外,是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世界,宽阔的柏油马路两侧并立的高楼大厦在马路上空割出棱角分明的几何状天色。
她该继续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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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秘密基地坐落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深处,至于具体坐标,只有寥寥几位军方高层知晓。
傍晚时分,越野车通过最后一道哨卡,进入沙漠中的死亡地带。
碾过最后一道沙丘,越野车的前窗外,本是无尽的地平线上缓缓冒出一个金属圆顶——天穹基地的地上外观犹如一个嵌入无垠的瀚海的巨型球体,其仅仅露出一部分光滑的表面接受烈日的曝晒。
基地的地上部分被伪装成天然岩壁的颜色,远远看去,整体冷峻宏大,令人生畏,十分符合陆询舟高中时代着迷的那些科幻小说中的建筑描写。
天穹基地的正门是宽达数十米的斜坡式闸口,庞大的液压驱动的防爆门被嵌满铆钉,车队头一辆越野车的司机在通过验证后,正门无声地升起,露出向下倾斜的、灯火通明的宽阔隧道。
闸门在最后一辆车进入后加速关闭,烈日和风沙声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车辆引擎在隧道中的回响。隧道光滑的内壁上嵌着导引灯带,延伸向未知的深处。
这里便是天穹基地的内部。
到达基地的第一天晚上有思想动员大会,白天则是收拾宿舍、熟悉工作等一系列琐碎内容。陆询舟按职称分到的是B楼三楼的二十八号宿舍,刚好是中、高工混住舍。
她与数名女工程师在基地公交的运送下到达女性宿舍,陆询舟和朝闻道住同一间宿舍,两人一前一后地背着重包、提着行李上到三楼,而后循着门牌号找到自己所属的宿舍。
宿舍门口有贴宿舍成员的姓名表,她扫了一眼,一间宿舍住四人:朝闻道、陆询舟、张慧雯——陆询舟的目光忽然定在四号床位的姓名栏上。
柯蕤。
行李箱的扶手忽然被用力握紧。
陆询舟故作镇定地推开半掩的宿舍门,入目的先是右侧的两个床位,紧接着她彻底推开门,左边的两个床位以及正坐在床下的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玩着四阶魔方的女人也一同映入她的眼帘。
后来的朝闻到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陆询舟身后响起:“陆工,你怎么还不进去?”
陆询舟迎上女人抬头时毫无一丝诧异反而犀利又戏谑的目光,硬着头皮与朝闻道一先一后地走进宿舍。
三号床位的张慧雯不久后也回到宿舍。
陆询舟和朝闻道收拾完内务后在热情似火的张慧雯的邀请下各拉了张椅子,聚在宿舍中央唠嗑。
“两位妹妹长得真俊,你们叫什么呀?是专攻那个方面的工程师?”
陆询舟礼貌地回答道:“陆询舟,陆游的陆,询问的询,一叶轻舟的舟,我专攻核反应堆物理。”
朝闻道也紧随其后:“姐姐我叫朝闻道,名字出自《论语·里仁第四》中的那句‘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的姓氏和句首是同一个字,但是多音字——我是搞极端环境材料的。”
张慧雯笑道:“妹妹们的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取得有文化还用心。我叫张慧雯,弓长张,智慧的慧,雨文雯,你们别生疏,叫我‘张姐’就行,以后同住一屋檐下,大家有事都互相照应照应——诶,小柯。”
张慧雯用肘部轻轻碰了碰刚复原完魔方的女人,那人挑了挑眉,随手将轻松复原好的魔方精准地扔到书架上被各式魔方簇拥的小兔子玩偶的怀中。
“柯蕤。”
女人言简意赅道,一如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冷漠且玩世不恭。
陆询舟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柯蕤捋了捋及肩的黑发,直接当众挑明两人的关系:“陆询舟,你客套的话术怎么还和当年一样?”
“你俩认识?”张慧雯和朝闻道不约而同震惊道。
“怎么不认识?”
陆询舟面色如常,一贯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柯学姐可是我们XX中学的优秀校友。”
柯蕤眸色微动,唇角微勾:“多谢您的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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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全世界都在下雨。
在长安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三更天窗外雨打芭蕉,她枕愁难眠,索性起身披衣,守着孤灯枯坐一夜。
梦醒时分,窗外淫雨潺潺,似乎是那个梦境的延续。
李安衾从床上爬起,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项圈过度挤压留下的一圈热痕,她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
0:48。
她失眠了。
不知为何,一滴眼泪就这么安静地流了出来。
身下的空虚和满床拿来筑巢的衣物在弥漫的黑暗中显得她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到这里,似乎应该用一些矫揉造作的句子来形容李安衾此刻的情绪,再用华丽的词藻极尽描写那种她被全世界抛弃、背叛的感觉。
可是,在李安衾内心荒芜苍茫的宇宙里,除了来自动物原始本能中对幼儿永不泯灭的母爱以外,她再无他爱[一],她几乎成为了一个感情的失语者。
伴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临世间,人间的一切故事依旧在进行着。
暑假快要结束了,北国之夏也将在来自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的冷空气中燃尽自己的最后一丝余热。
京州要换季了。
十月份之前,李安衾的工作进入有史以来最繁忙的阶段,一方面,有万科与天盛总部这边的交接工作,一方面她和特助蔡薇九月份要飞深圳,与市政府洽淡投资布局一事,还要同好几家本土企业和港澳企业谈判合作。
她虽然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但夜里依旧不得好梦。她频繁陷入那些潮湿颓靡、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醒时分,午夜的寂静是忧郁的,相比起靠自渎和筑巢来耗过失眠带来的孤独时刻,李安衾将自己最后的未被玷污的爱与孤独小心翼翼地寄托在自己的至亲骨肉上。
于是,李未晞在母亲们离婚后获得了与妈妈睡觉的特权。
哪怕这件事在普通人家是多么得稀松平常,但来年幼的小奶娃看来却是全世界最好的礼物。
每天晚上,小女孩乖乖洗完澡,抱着童话书,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妈妈。
稚童都依赖于妈妈,在所有的西方童话中,生母们伟大而无私,为了孩子愿意承受万千痛苦,她们在孩子面前踊跃保留着最温柔的一面
可李未晞发现,她的妈妈不是这样的。
妈妈有温柔的一面,可大多数的时候她是严肃的。未离婚前,她在世人面前永远保持着那份冷淡疏离,但在妈咪的面前,她却表现出过度的依赖,比李未晞这个孩子更像孩子。李未晞相信,妈妈对妈咪和自己的爱纯粹得像自己用蜡笔画出的蓝天白云、青草小河一样,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只是妈咪太糊涂了,弄错了妈妈的心意,也不懂如何正确的爱妈妈,所以才酿成了现在的悲剧。
李安衾读完一篇名为《母亲的故事》的童话,再低头,孩子已经依偎在她的怀中睡着了。
其实晞晞睡着时和那人有几分神似,神情自然而美好,唇角微微上扬,可爱极了。
她的晞晞刚出生时只有六斤,皮肤皱巴巴如一只小猴子,与现在粉雕玉琢的外貌截然相反。
她生晞晞时没有麻醉,大晋的医学技术远没有现代医学那般发达,贵族女性生育时也要同平民妇女一样,忍受顺产带来的滔天痛苦。
阵痛如潮,宫缩渐剧,狭窄的宫口开始被婴儿的头颅撑开,一指至十指,那夜的痛楚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人耐心地守在她的身侧,任凭手背被她抓得血肉模糊。
伴随着嘹亮的啼哭,李安衾诞下了属于自己的血肉,一个神明给予每个母亲的恩赐。她爱自己,亦更爱询舟,所以这个孩子也就成了爱情本身的产物。
毋庸置疑,李未晞是她们曾经一切美好的象征。
[一]再无他爱:再也没有其他爱。这里的“他”是“其他”的意思,没有男性第三人称的意思,语文不好就不要乱喷,望周知。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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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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