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处于第二学期，已经过了新生入学的阶段。
不过，对通常只在上课时间与同学有接触的大学生们而言，同班多一两个毫无印象的同学，也并不意外。谁知道是不是正好旷课错过了呢。
理论上本应如此。
“班上来了两个帅哥诶，你看到了吗？”
一个女生用卡佩能听到的音量向同伴耳语，也许是卡佩听觉灵敏的功劳，也许是因为她实在太激动了。
海厄罗的椅子被晃动的课桌震得抖个不停，他扶额叹气。
因为与创世神有更近的血脉关系，上古之民本就兼具更有美感的长相与□□。
尽管换上了平价品牌的便装，外貌看起来也与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相仿。
海厄罗浅金色的头发与水晶般的眼瞳依旧耀眼，对人类而言他白得有些像幽灵。
而卡佩不说话时身上优雅而深沉的气质，与宛如雕塑般的五官，在人群中也绝对出挑。
更何况两人并肩而行，醒目程度几乎是指数级增加。连向来古板的教授也不由地往后排多看了几眼。
好在联盟国是多地人种的聚居地，学生的装扮、长相本就比其他地区更加多元，他们只是显眼，尚且在NPC的及格线之内。
长得帅的NPC也是NPC嘛！
此刻，二人正不约而同地走神，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如何通过自己的普通给其他学生提供信心？安全归安全，这个任务倒是一点也不简单。
要融入校园，做所有普通学生都会做的事吧。不过于张扬，也不过于孤僻，关键的时刻不出风头，也绝不和大众坚持的观点为敌。
学生公寓内。
卡佩把长头发盘起来塞进鸭舌帽里，在手机上浏览校园公众号的推文。海厄罗递给他新买来的乐器盒子，血祭惊雷刃躺进低调的纯黑色内衬，刚好合适。
公寓二人间并不宽敞，两张单人床靠着墙侧，靠窗的位置隔着两套桌椅。
独立卫浴、可以晾衣服的露天阳台、杂物柜，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有配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番收拾整理，两人一致决定参与社团的夏招。
介于期中与期末的时段，大部分学生还没有进入备战考试的忙碌状态。过了暑假，社团将会迎来忙碌的迎新热，此时则是补招帮手的最好机会。
也有不少学生后悔错过了开学迎新的社团招募，又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心仪的社团。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双向奔赴。
夏招场地设立在靠近图书馆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每个社团搭建的简易摊位就围绕喷泉水池摆放。
“请了解一下戏剧表演社！”一个面容姣好的红发学姐往海厄罗手中塞了一张传单，她站定于二人身前。
没有在传单离手后立刻离开另寻他人，不急着完成业绩，而是尽可能地招揽看中的目标，有判断力、有话语权，想必是社团的中流砥柱。卡佩在脑海中推理。
H大学并没有设立表演系，传单上的累累硕果都是用爱发电的收获。
“我们计划在下一学期排演原创剧本《坠入深空之中》，目前尚在招募演员的阶段，希望二位可以来试镜！”红发学姐爽朗地从怀中抽出登记表，“留下联系方式后，我们会发短信告知面试时间。”
戏剧表演，触发了脑海中的关键词，海厄罗一瞬间回忆起了莎莉的忠告，难道说，这就是代码卦象中所指的“舞台”？
“不用了。”他干净利落地推脱道。
“咳，他的意思是，最近的课业太忙了。”卡佩扯着海厄罗的T恤衣袖，把他拉至一旁，压低声音提醒，“哪有你这么当NPC的？”
海厄罗没觉得自己的举措有何不妥，疑惑地看向他。
“普通的学生，如果不是一心以进入这个社团为目标，面对这种情况，往往有三个表现阶段。”
“第一，被选中时的惊讶，以及克制喜悦的过程。”卡佩指了指自己紧抿的嘴唇，示意控制嘴角上扬时唇周肌肉的状态。
“第二，权衡课业给社团活动留下的空间时的犹豫，下意识发出思考过程中缓解尴尬的语气词。”
“第三，礼貌委婉的拒绝，使用一个来自外界的阻碍。比如课程安排。”
“明明不想去直接拒绝掉就好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应该取决于我们是否愿意。”
“会因为太拽反而被人注意到的！”卡佩叉着腰，向海厄罗强调自己那套理论的重要性，“你啊，要稍微表现得……再像人一点。”
“比想象中的要难呢。”海厄罗心里暗暗念了句人类果然很麻烦。
恶魔果然很会骗人。
他们继续往前走，一个摊位在热闹的广场上无人问津，仿佛属于其他世界。一位顶着黑眼圈的枯瘦青年，正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的人群。
这种就是来凑业绩的，大多对坐一下午晒太阳不情不愿，但是又拗不过社团里的前辈。卡佩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社团。
但不管怎么说，只让一个小喽啰来守着摊，也未免太不重视了。不想招人的话，直接不参加不就行了。
桌面上的宣传册单印着“灵异事务所”。
“大学会允许这种类型的社团开放？”这个世界里鬼魂的确存在，但对普通人而言是个避而远之的话题，因为他们与死亡相关。
普通人类寿命很短，惧怕死亡与离别。而对拥有近乎无限寿命的上古之民来说，时间，是个麻木的概念。
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类，一生中都遇不上任意一只鬼魂，但他们一定能听到成千上万的传闻。
“打着事务所幌子的试胆社团罢了。”卡佩拿着纸单翻看。
没有戏剧社那些精美的图片，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奖项，记载着一系列校内灵异事件，下方是简单粗暴的宣传语：
我们需要勇敢的人。
“今天晚上有一场试胆会，感兴趣可以来玩玩看，不一定要加社团。”顶着黑眼圈的青年幽幽地说道，卡佩感到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似乎这位灵异事务所的宣传人员，本身就是一个恶灵。
“什么样的试胆会？”卡佩饶有趣味地问。
“在学校后山，那里早年因为位置偏僻，人烟稀少，有很多传闻。”
毫无吸引力的说法。海厄罗想立刻走人，但看见卡佩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想着随他去一趟也不费事。
在大学当一个普通NPC，怎么听都像是研究如何浪费时间的职业。
吃完晚餐回到学生公寓时，太阳已经隐入了高楼大厦的身后，天边只剩下一点暗红色的余光。
海厄罗捞起T恤衣摆，脱去上衣，取下了缠在腰上的锁链。人类社会的流行衣装以实用性为主，比圣庭的袍子更便捷。只要穿宽松版型的衣服，锁链就可以不露痕迹地带出去。
“我去洗个澡。”
卡佩寻声望去，眼见海厄罗的皮肤上满是金属链的勒痕，而他原本埋翼骨的地方，斑驳的伤痕断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
“……你的翅膀怎么了？”他不由分说地抓着手腕把人拉过来。
海厄罗一个踉跄，拽了把他的衣领稳住身形，他们离得很近，他几乎能感觉到卡佩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噢，你说这个，狱里被折断的。”
“圣庭还会采用逼供？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卡佩颤抖的声音渗透着怒火。
恶魔也有翅膀，卡佩知道被打断骨头有多疼，而从海厄罗的伤势来看，甚至是被连着根拔出来的。
他还能长出翅膀，魔法也不会因此被抽离，这么做的意义只有折磨和凌辱。
卡佩此前从未向海厄罗询问他犯下的罪过，他不在乎。就算是犯下了所有人都不肯饶恕的滔天大罪，与整个世界为敌，他依旧会选择这位熟识的天使作为自己的搭档。
现在会这么做，五百年前会这么做，五百年后也会这么做。
“很无聊的事。”海厄罗没有细讲，他金色的发丝被晚风吹得轻颤，就仿佛回到了在学院的夜晚。他的面容不曾改变，眼神也坚定如初，平静如初。
似乎真的只是一件很无聊的、无足轻重的小事。
一件置他于死地的小事。
“疼吗？我帮你用冰敷一下。”卡佩松开拧紧的眉头，放轻语气。
作为养尊处优的王子，他不擅长照顾别人。但在海厄罗的事上，他有耐心去认真对待。
就像当初与雪山银龙交战时那样，照顾那条受伤的腿，恶魔王子可谓尽心尽力。即使倒水时险些烫伤海厄罗，即使自学的肩颈按摩手法让天使进医院疗养了三天恢复身体。
连卡佩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种急切的心情。他只觉得海厄罗受伤的时候，自己也很疼。就像是同一个人的两根手指。
“嗯。”
海厄罗没有推脱，他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并且对他而言，卡佩的目光总是令人身心愉悦的。
来源于一种称之为欣赏的情感。
海厄罗强调。
他趴在那张单人床上，闭了眼。卡佩的脚步声渐进，他带来了毛巾与冰块。
“那个……其实之前那件事一直让我很愧疚。”
哪件事？
“在外面流浪的这段时间，我和一位老师傅新学了手法，”恶魔王子把指骨捏得嘎达作响，“所以，敷完之后要不要——”
“再享受一次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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