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没有独自养育生命的经验。
他本身也是一位年轻的神明，不曾参与到开天辟地的创世伟业中，他诞生以后，万物的生长寂灭法则已然确定，他需要做的就只是为苍澜山抵御天灾而已。
所以看着溪客雾蒙蒙却毫无倦意的眼睛，龙君陷入了沉思，除却让溪客重新找回生机，也得给他另外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才不算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这是人族教导后代的法子，换到山间别的种族，可能就只需要后代健康强壮地活着。
溪客先前是人类，那自然要用人类的法子对待。
可龙君不会人类那一套教育法子，他之前偷听溪客的夫子讲课，都听得昏昏欲睡，疑心脑子里头进水了。
这可怎么办呀？
龙君放弃和溪客大眼瞪小眼，抬手揉了把他头发：“睡会儿吧。”
溪客摇一摇头：“我不困，主上。”
少年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巨变，木讷地神色里流露出一丝微弱的恐惧，不过他很快平复下来，甚至勾起了一些笑意：“主上，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更有资格陪伴在您身边了？”
龙君点了点少年额头，托腮叹气，这意味着龙君那口灵气失去作用后，少年将再次变为傀儡一般的活死人，没有半点自主意识。
龙君不介意时常给少年渡气，他好歹是个神明，这点灵力消耗不成问题，可渡气的法子在人类那边更有深切的含义，他忧心带给少年不好的影响。
看来要赶紧治好自己的内伤，龙君得上天界走一趟，寻一个给予活死人生机的妥帖法子。
“主上？”少年还疑心地探头探脑。
龙君狠狠心，给了少年一脑瓜崩，强行让这左右打量他的小孩昏睡过去。
闭关的时候，该把这孩子安置在哪儿比较好？龙君并不习惯被人盯着闭关。
将人轻悄地放平在石床上，龙君抖出一层轻柔的羽绒，仔仔细细盖在少年身上，而后缓步离开了树洞。
树洞所在的千年老槐树的本体，老槐树化形远游，拜托龙君照看本体，非常热切地把树洞里面收拾出来，让给龙君做地面的府邸。
龙君走到槐树树荫外的月亮地里，夜风拂过枯草哗啦作响，吹得龙君犄角上的桂花也摇摇欲坠，这是他不知道多少个夜里独自遥望月亮，难得有一次生起了名为“怅惘”的情绪。
他真的能算是一位合格的神明吗？
天道也给不出他答案。
*
程瑜一个没坐稳，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动静大到前面好几排的同学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又闹出了怎样的幺蛾子。
而他本人却无知无觉，懵懵地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还有些意外自己身上披着多出来的校服外套。
“没事吧？”俞呈急切的声音把程瑜的神思唤回。
程瑜摇摇头，身体疲惫的沉重，只手掌被磨破皮的伤口，疼得他稍稍捡拾回了些许神智。
“你衣服怎么给我了？”程瑜发觉俞呈身上的校服外套不见踪影。
俞呈起身搀稳程瑜胳膊：“看你睡着了。”
程瑜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冲周围关心他的面孔笑笑：“没事了，大家，就是摔了一跤。”
他困意没有消退，坐回凳子上还一直打哈欠，前排的林新雨转身递来创可贴，俞呈紧张地撕开，捧着程瑜的伤手贴上去。
“不舒服的话还是请假吧。”周云帆也转过脸来提议，“反正就剩一节晚自习了，而且今天也没什么作业。”
程瑜昏昏沉沉地点头，“下课铃声响了，我就去请假。”
他准备把肩膀的外套还给俞呈，俞呈按住了他的手，愁眉不展，“我陪你一起。”
程瑜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仗着自己身体不舒服，直接往俞呈怀里靠，也管不了别人看到会怎么想，他眼下只想要俞呈的体温。
俞呈意外地没有惊慌失措，单手揽过程瑜的腰，就着这别扭的姿势，还能压低声音跟前排那俩解释，说程瑜是考完试太累了，又加上吹了些冷风。
看起来是跟人家混熟了，不然没那么多话。
程瑜把脸往俞呈的衣料里埋一埋，不自觉勾了嘴角。
下课俞呈自告奋勇去办公室找老班请假，程瑜就在座位上收拾书包，脑袋还不住地一点一点，追着那根本钓不着的鱼。
前排那俩紧张地盯着他，杨岸也是一下课就穿过教室，到他位置旁看情况。
“没怎么见你生病。”杨岸说，“白天看着还好好的。”
“那不是突然生一次病，让你们见见世面。”程瑜强打起精神跟人开玩笑，收好书包，余光还不停地瞟着门外。
俞呈怎么还不来啊。
“这世面还是不见也罢。”林新雨说，“你俩能行吗？”
“没事儿，我到时让俞呈蹬自行车。”程瑜笑笑。
他快要趴回桌子上时，杨岸赶忙侧身让了路，是俞呈一路小跑地赶了回来。
“走吧。”俞呈一手捏着假条，一手搀过程瑜的胳膊。
程瑜顺势站起了身，由着俞呈把他手里的书包接过，单手拎上肩膀。
夜里风大，周云帆犹豫了这一会儿，到底把他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着急忙慌地丢在了程瑜头顶。
“瑜哥披着，挡风。”
程瑜还没吭声，俞呈先帮他接了，代表他道了声感谢。
“明早就还你。”俞呈说。
其实他也不是感冒着凉，程瑜想这么说。
但俞呈动作快，把围巾严严实实地绕在了程瑜脖颈。
“好好休息啊。”
“明天见。”
俩人就披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安慰，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
主要是程瑜有些走不稳，俞呈被他带跑了偏。
迎面而来的冷风还是让程瑜打了个哆嗦，他往俞呈怀里挤，俞呈干脆完全搂过他肩膀。
俞呈这样瘦瘦高高的，竟然还有一把力气，程瑜老担心俞呈被风吹走，但这会儿怎么看都是程瑜自己先遭不住冷风。
“你体温是正常的。”俞呈哑着声音说，“是哪里痛吗？怎么会没力气？”
“我就是没睡好。”程瑜半闭着眼睛看路，“再加上，想起了以前的事儿。”
“估计得想一整晚，这会儿我脑子里全是那些记忆的碎片。”
俞呈捏紧了他肩胛骨，“我……回忆起来，没有那么大反应。”
“所以你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但我还没有。”程瑜坦然地说。
这会儿到了楼梯间，俞呈专注地往下走，并不答话。
“你别紧张。”程瑜说，“我全部想起来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最好还是把我怎么样吧。”俞呈怼了一句。
程瑜忍不住笑，但俞呈又怂怂地开了静音。
“你骑车没问题吧？”程瑜换了话题。
“之前又不是没骑过。”俞呈回答，声线沙哑冷硬，“没力气就别说话了。”
“不行啊。”程瑜拒绝，“我是个话篓子。”
*
似乎为了让他安心，程瑜一路上话都没停，比起平时的活力满满，这会儿疲惫得下一秒都能梦会周公。
俞呈心里五味陈杂，也不好去制止，他承认程瑜这做法让他安心了不少。
和程瑜认识那么多年，俞呈很少见程瑜生病，虽然这十几年程瑜总有那么几次头疼脑热，但俞呈每次去见他，他都能保持着元气十足的模样，弄得幼年时期的俞呈，都不好把那句“早日康复”的祝福说出口，程瑜早早地抢了话，说等他好了他们俩再一块看动画片。
他们的相处之中，程瑜总处在比较主动的一方，就像是前世的龙君。
俞呈却总是胆怯，总是惶恐，总是畏缩。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还习惯性地对程瑜隐瞒，依赖程瑜的照顾。
俞呈心想，他真的会是程瑜合格的恋人吗？
他只不过是程瑜的发小，近水楼台抢了先机，又侥幸和程瑜有一段前缘。
程瑜能拥有更好的恋人，他的人生才刚刚展开，小姨也说前世的事情不能完全做数，所以应该是俞呈耽误他了。
“小瑜。”俞呈开了口。
他把车停在了单元楼的一楼楼道，程瑜站在墙边等他上锁。
听到他呼唤，忙打了个激灵应声：“怎么了？”
“今天就不洗澡了。”俞呈上前将程瑜整个搂住，“我给你擦擦身，再给你处理下擦伤。”
俞呈没有勇气说出那样的泄气话，他想还是等程瑜放弃他了，他再自觉离开比较好。
这时候程瑜才离不得他，他为何要自寻烦恼。
“嗯，到卧室里擦。”程瑜声音软软的，脸埋进了围巾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完全没意识到他这话的暧昧。
俞呈耳朵尖发烫，他把围巾往下扯一扯，怕程瑜挡着口鼻憋气。
他们本来就是恋人的关系，害羞个什么劲儿？
可俞呈还是受不住，低头在程瑜嘴唇啄了一口。
“桃子。”程瑜一阵傻乐，“你今天用的是这支。”
“明明没什么味道了。”俞呈叹气。
亲吻怎么足够呢？
好在这个点儿程老师和陈叔叔已经休息了，俞呈把程瑜抱上床铺，一边解开他厚实的外衣，一边迎接着他毫无章法的亲吻。
因为身体虚弱，程瑜落下的吻也软绵绵的，俞呈都不敢用力地回应。
“先洗漱完再亲。”俞呈伸出手指，按住了程瑜嘴唇。
程瑜怏怏地点头，“好吧，那要快一点。”
继续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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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忽然虚弱的程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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