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缘故,我的学业一直断断续续。好不容易作为艺术特培生念完了高中,我自觉这辈子的书应该是念到头了。

但我还是对抚养我的叔叔婶婶说,想要继续深造。

只是因为我不想继续待在那个家里,面对我始终觉得有些生疏的代理监护人。

进了艺术院校以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上着课,混着日子。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会去户外踏青写生。画山的高远,海的浪漫。

想不起回来的路的时候,也总能好运气地遇到热心人为我指路。

记忆还是像指缝中的沙。越想抓越抓不住,静下来的时候它们却又会慢慢浮现,告诉我这世界如何看我。

不论我有没有记忆,世界就在那儿,什么时候都可以画画。

有一天我在户外写生,一个姐姐看到我的画,便邀请我去帮福利院画一些墙画。我想反正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恰好那天柏源也在福利院参加公益活动。

他作为一个年轻且实力惊人的网球运动员,在这座城市其实很有名气。

稍微看过一些社会新闻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几乎算得上家喻户晓了。

除了我。我是个对公众常识一无所知的人。更别说了解什么网球了。

所以,当看到那个被孩子们簇拥着的高大身影时,我并没有太在意。

我一心专注画画,外界的声音很快远得听不见了。

过了许久,一个人影落到了墙壁上。有人来看我画画了。

我转头望向来人,恰好撞入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有一瞬间,我觉得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带着些许俯视猎物的意味,倒不如说像是某种大型猛兽的眼睛。

可是他一开口说话,那双眼睛又温柔得像化作了一汪春水,打消了我那奇怪的感觉。

“需要帮忙吗?你的……衣服上沾到颜料了。”他说道。

我低头看看自己,雪白的衣裙被我不经意抹得东一块颜料、西一块颜料。

我微笑着对他摇摇头,表示我并不在意,然后继续画我的画。

“你的脸上也有。”他又说道。

我这次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因为说不了话的缘故,经常有人以为我是高冷的类型。其实我只是懒得解释。

一般人遇到两次我这种反应就会放弃了,然而他却不屈不挠地又开口了。

“我有手帕,你要吗?”

……我寻思着怎么打发他走,几个小朋友跑过来了。

“姐姐,你画的是什么?”小朋友问道。

我本想用手势解释,可总觉得这样对小朋友来说有点太难懂了。于是我探寻地望向他,希望从他那里看到些帮忙的意愿。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充当起了我的嘴替,开始向那几个小朋友解释我画的东西。

我听到他说起了山的高远,海的浪漫。

没过多久,小朋友们就被别的地方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情吸引走了。

他便笑眯眯地转向我:“我解释的,还可以吧?”

我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心里为起初的冷淡感到有些抱歉。

也许这一丝愧疚被他捕捉到了,他便得寸进尺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向我伸出手,摊开掌心。

他的手掌宽厚,指节修长且充满力量感。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也许和他长年从事体力活动有关。

我想,他真的很敏锐,只是这样简单的几次眼神交流,就知道我说不了话。

我用指尖在他掌心写下我的名字。他的手很稳,干燥而温暖。只是当我的指尖轻轻划过时,偶尔有一些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动。

他将手握了拳,像是把那名字收藏起来。然后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这时旁边有人喊他,他才和我道了别,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我远远地望了他一会儿,见他和那群孩子们以及工作人员打得火热。

听说,有种人是自来熟,就是无论到哪里都能轻易获得陌生人的好感。指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

之后的几天,我仍是每天来福利院画那幅墙画。每次也都能看到他。

我们会不着边际地聊会儿天,从天气到见闻,什么都聊。

他说的每件事情,都令我感到新奇。可能是因为我的记忆里没有那些普通人视为常识的知识,也可能是因为,再稀松平常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变得有意义了。

然而,同样是不着边际地瞎聊,这样聊过几次之后,我感觉他似乎已经把我的底细摸查得一清二楚了。而我对他仍是知之甚少。

很多人会觉得和我这样的哑巴交流起来很费劲。可他却总是那样带着孩童般期待的眼神,看我在纸上给他写字,好像这种交流方式对他这个健全人来说再自然不过。

他有一双天生爱人般的眼睛,温柔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当他这样看我时,我总忍不住疑心他爱我。

活到这个年岁,我第一次开始关注一个男生。

不过,我渐渐发现,他好像对谁都是如此。孩子们喜欢他,看到他就喊着柏源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喜欢他,总记得给他带些水果,聊两句家长里短。

他对我很好,很亲切,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许,如果我要求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他也会满足我?

那时我只是顺应自己心意,这样想了,然后就去做了。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虽然从未关注过男生,却本能地知道如何去勾引他。如此自然,娴熟,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画那幅墙画,画到高处景物时,我够不到了。

我本可以拿把椅子踩上去画。但我没有那样做,而是拉了拉旁边的柏源,对他指了指高处,又指了指我自己,然后看着他。

我没有表达得很清楚,就是等他选择。是要跑几步去旁边的教室里拿一把椅子来,还是……

他只犹豫了几秒,便绽开一个开朗的笑:“好。我抱你上去画。”

他就这样轻易地选了有陷阱的那条路。

又或者,他本就知道我的意图,顺水推舟罢了。

我今天有意穿了初见他时穿的那条白裙子。打理过的长发搭在肩上,发间有淡淡的香气。

出门的时候,我看了镜子里的自己。

薄如蝉翼,脆弱如一场幻梦。

但我其实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样的我。

我只是觉得以这种姿态活着很轻松,所以就这样做了。

他托着我的腰抱起我的时候,我还是对初次接触到的男性力量吃了一惊。

他大约是怕勒紧了弄疼我,所以控制了放在我腰间的力道。但我还是对自己如此轻易就被抱离地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我扶着他箍住我腰间的胳膊,前倾身子,轻松地够到了高处的墙壁。

这种奇妙的腾空姿势给了我新的灵感,立时令我忘了原本存的心思,全神贯注地投入创作。

不过,我总觉得他口袋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硌得我生疼。

所以每隔一会儿我就会在他怀里轻轻挪一下身子,好避开那东西。

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就会感觉他抱着我的胳膊下意识收紧了一下,但很快又像是怕勒疼了我似地放松些力道。

我为了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也顾不上考虑他那么多事情,就只顾自己画画。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焦急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哎呀你快放她下来!”

我扭头看去,是介绍我来福利院的那个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神色慌张,像是闯了祸似的。

我拍了拍柏源的胳膊,示意他放我下来。

然而当他放开了我,那瞬间离开我身体的温度,又令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我默默品味这种感觉的时候,那个姐姐过来拉着我快步走开了,把柏源撇在原地。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才停下来,一脸埋怨地对我说道:“你怎么能让他那样抱着你呢?这样会闹出绯闻的呀。”

绯闻?我不解地看着她。

“阿柏是公众人物,随时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传出去他在福利院和女生不清不楚的,他的事业就毁了呀!”

我看着那个姐姐,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本来我是看你乖巧,才让你来帮忙的,可没让你勾引男人。好了,你回去吧,别再来了。”她下了逐客令。

原来我的动机那么明显吗?不相干的人都看出来了,那柏源肯定也……

“怎么了?”正想着,他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见他神情中有一丝不悦,那种仿佛狩猎者般居高临下的眼神又出现了。

只不过,他那种眼神是在盯着那个姐姐,好像她打扰了他的捕猎游戏。

而我即使是看着他那眼神的余光,也不由得心中一阵发怵,只想打退堂鼓。

本来我就是贪恋他的温柔才去惹他的。但也许我惹错人了。

那个姐姐结结巴巴地说:“阿、阿柏呀,你现在没有拍摄任务吗?”

柏源没有回答她,而是说道:“墙画不是还没画完吗?”不知是在问那姐姐还是在问我。

一时间,我俩都没吱声,好像莫名其妙成了共犯似的。

他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对我说:“要回去继续画吗?”

他看着我时,眼神又恢复成之前那种无底线的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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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池雪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