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城戒严,薄如蝉翼的结界遮盖住了整个城池,结界最中央,那颗硕大的黄金竖瞳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悄悄地将目光锁定在了几个孩子身上。
米迦勒原本心事重重——他想起堡垒中妇人哀切恳求的模样、好似那祭典是什么吞骨头不偿命的怪物、自家孩子的成年又被她描述得像是天塌地陷的悲事,然而走了没几步,米迦勒忽地发现周围人都在暗中瞧着他,且视线多集中于额前的位置,他抬手一摸,这才才意识到自己头上还戴着个价值连城的小东西——关于路西斐尔当初所赠的那串发箍,米迦勒倒始终都暗自防备着,可惜随后发生的事故太多,他也没料到这玩意居然不能被化形药水遮蔽,一时竟将这头饰抛至脑后。
发箍中央,七芒星的挂饰明明由众多宝石拼合而成,却离奇的没有多少重量——事实上,龙族历来有喜爱宝石金币的传统,平时戴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在身上也没什么,可偏偏米迦勒头上的这一朵被天星石浸染出了一抹银亮的光辉,在地狱扎眼得像是乌鸦群里的白鸽,尤其他此刻的扮相是一个外貌粗犷的矿工,与那小巧玲珑的挂饰相组合简直有种一言难尽的诡异。
于是周围的龙族们也不窃窃私语了,转而纷纷扭头打量着他,这些家伙似乎不习惯隐藏自己的视线,一个个目光直愣愣的,把米迦勒看得都不自觉低下了头,他本想不动声色将这东西摘掉,然而发箍刚刚离开他的额头,米迦勒便察觉到眉心传来了阵阵凉意,他呼吸微顿,指间变幻出一枚镜子往自己头上一照——
一个银色的七芒星印记正在他额前缓缓流动。
米迦勒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说:“路西菲尔殿下,请问这是什么?”
路西法闻言瞟了眼他的额头,“挂饰里有护体法阵,这是那法阵的投影,两天以后就会自动消失。”他接着又说:“戴回去,谁让你摘下来的?”
米迦勒没怎么信。他眼珠微转两圈,自己意识中耶和华亲手布下的防护咒对此没有发出任何预警,他又尝试着用各种法术将那七芒星消除,然而最终居然没点半点效果——额心的法术印迹可比少女心吊坠要可疑得多,眼看据点便在不远处五步左右的位置,米迦勒只得心里提高戒备,一边念叨着“您也没说不让摘啊”,一边暂时把那发箍又堵回原位。
这时,两人已跟着队伍来到了最前方,只见那据点处停着一辆辆黑色的马车,发放红石的龙族将手伸进马车那厚厚的帷帐里掏来掏去,翻出一麻袋物资以及一个路西法和米迦勒都十分眼熟的柔软的红色物质,“喏,拿好了。”
所谓的“红石”就是“兽”的尸体?
米迦勒接过那红石,同时他瞧了眼这位发放物资的士兵——这还是他在永无城里见到的第一个主动和陌生者说话的龙族,那士兵浑身裹着厚厚的布,看上去和其他居民也没什么区别,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亮得惊人,此刻正贼兮兮地四下打转。原本见了堡垒中那妇人的惨象,米迦勒已不打算节外生枝地主动打探消息,然而这士兵的异样让他心下一动,周围人也没有监视他们的迹象,他于是借着将红石装包的机会悄声问道:“唉,老兄,这戒严什么时候结束……上头有个准信吗?”
那士兵显然也不是个安分人,立刻冲他热情道:“啊哟,我怎么知道呢,以往炼狱山坍塌,什么时候戒过严啊?更别说提前举办大祭典了。”
米迦勒跟着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是啊,难道这些祭典连个时间规矩都不需要遵守么?”
他这话说得巧妙,恰好卡在了询问和抱怨之间,那士兵也没怀疑,“也不知道这次祭典提前,‘那位’会不会生气。”说完这话,他又猛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害怕这对话被什么人听了去。
“那位”?
米迦勒暗想着,这次祭典提前是洛兹城主下的命令,连城主都没意见,那有资格生气的也只有被祭拜的那位了。九环世界通识的祭祀仪式通常分为祭神与祭祖两种,祭神的对象只限于耶和华一位,祭祖则五花八门,然而他见这士兵言语间对其身份颇带避讳,却没有一点亲近的口吻,只能说明这典礼不是普通的祭祖,怎么着也会和些不可说的存在沾点关系。
怪不得洛兹当初死活不让天使进城。
他一边推测一边心下感慨,自从创世纪元开始已有一万余年,直到三百年前才出现了第一个渎神案件,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第二个。紧接着,米迦勒又见那士兵面带犹疑,欲言又止,便主动道:“怎么,您还有什么事?”
士兵闻言,犹豫了半天,尴尬地笑笑,指了指他的头顶,“没什么,老弟,就是觉得你这发箍比较少见……”说完,他好像觉得无故评价别人的穿着有些奇怪,便掩饰般的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只是想,你在哪里得到它的?我儿子应该会喜欢这种闪闪发亮的东西……”
然而偏偏米迦勒对任何关于孩子的描述都敏感得要命,闻言,他立刻哈哈笑着说:“唉,其实我头上这个也是我儿子非要我戴的,我不想戴,他还跟我发脾气——”
话还没说完,路西法猛地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
米迦勒回头。
路西法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他莫名想笑,可知道此时如果乐出声便是彻底的火上浇油,于是强忍着和那士兵又随口聊了几句,又把那条被评价为“小孩才会喜欢”的发箍用布条包起来,这才逆着人流朝外挤去。
一领完物资,天国副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秒也不想和米迦勒待在一块儿——当然,临走前他也没忘将“红石”之类的累赘挂在了尽职尽责的随从身上。
米迦勒浑不在意地向前走去,直到离开了密集的人群,这才将手心里偷偷握着的一块水镜亮了出来,然而这一看,他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
只见那蔚蓝的镜面上漂着一行小字,此时颜色已经发灰,如同横呈在海里的死鱼一般——这是文字未能成功送达出去的标志。那水镜上写着:
七芒星印迹通常有什么特殊寓意?
……
领物资的龙族逐渐稀少起来,刚才与米迦勒相谈甚欢的士兵也准备换岗,他趁没人注意,从黑色马车里飞速顺出一包晶糖来,便向着街旁的一个小巷口走去。
那巷口前坐着个少年,一头黑发凌乱的揉成一团,士兵抬手将晶糖扔出去,见那少年接住了,便指着他骂道:“你这缺德小鬼,以后别在我上岗的时候扒东西,要是被抓了岂不得连累我陪你一起玩完?!”
少年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接着,他伸出一只手,只见那手里赫然抓着一个亚麻色的空间袋——正是米迦勒腰间挂着的那个。
他随意地将空间袋抛了抛,嘴角对着远处米迦勒的背影勾了个挑衅的弧度。几个巡逻的卫兵走过,再看那巷口,少年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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