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冬天的这个时候,银砂都会比东京冷很多。走下飞机舱门后申木迩吸了吸鼻子,空气又凉又干燥,令她在羽绒服口袋里揪着布料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些。直到登上摆渡车,她才渐渐感觉到身体有些回温,待指尖不似刚刚那般冰凉便解锁了手机。
-飞机落地了吗?银砂这两天降温,注意保暖,我们年后见一面吧。
申木迩已阅,面色不改摁着键盘1v1地回复:嗯,嗯嗯,知道了。
她清晰地看见聊天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又闪,便一如以前一样失去耐心,一路到入关后、取完行李、坐上网约车才再次点亮屏幕。
-木迩,希望你能体谅我。假如你也遇到了那样的事,你或许就理解我了。
这回她连同他争论的心情都没有,冷哼一声便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听听这话说得,那样的事竟然还得在她身上发生一次?
路钎其实并非和她来自同一所大学,两人的轨迹在他们按各自的交换生项目去东京之后才有所重合。就那么小个城市,中国留学生一形成圈子即是全市范围,申木迩正是在偶然的一次交流活动上结识了这个同乡的男孩。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聊聊年轻人感兴趣的偶像、动漫、流行音乐,不过恰好在那样的文化氛围下,有很多机会都可以被创造出来,比如dating的场所。几乎是在这一年的九月,他们就已经把东京逛了个遍;开学后他们投身于学业,却不忘慢下脚步看看生活。学期末时,在一次次独处后,两人在同学眼里基本确认了关系。
当然,申木迩本人不这么认为。感情这个东西越投入越容易深陷其中,所以她一般很讨厌男生喜欢她,倒不如随便玩玩来得自在。大家都来去自如一些,谁要是不如意,了断的时候也不会难过得要死要活,她一直是这么觉得。与其说路钎是男朋友,她宁愿叫他稳定的饭搭子:毕竟平时他们顶多互发早安晚安,连拉个小手这种逾矩的动作都未曾有过。
“诶??!!申同学,你怎么能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呢?”她的室友是个一惊一乍的日本女孩,在听了她的感情观后连连称怪,“如果男生说出这样的话,我们肯定会偷偷骂他的。”
不负责任吗?也对,申木迩自己也承认,因为她想这世界上总该有人跟自己是真正的伴侣,只是还没遇到。既然如此,该玩则玩,该分则分,谁都别耽误谁。
那件事发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寒假前夕的一个夜晚,凌晨三点左右,申木迩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铃声从睡梦中震醒。当时她就火起,打算接起电话不看来人是谁都把对面全方位痛骂一通,却听见路钎慌慌张张的声音:“木迩,对不起吵醒你,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了……”
随后路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个夜晚他被抢劫的事。他说他周五课排到了很晚,本想去全家买泡面充充饥,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一伙人,见他也是中国人就抢了他的手机和身上全部现金,逼他去一家夜总会消费了一大笔。中国人在外专骗中国人,这几个小时里他的眼睛饱受那些□□不可描述之物的折磨,被扔出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这个点儿领事馆不上班,我只能先借公共电话打给你了。木迩,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申木迩低骂一声,叫他报地址,然后私密马赛连连地摇醒了室友请她载自己一程。过去的路上她就想,路钎在她这儿顶多是个宠物的名分,现在这样要她倒贴时间精力就属于失败的关系投资,趁早给他分了。
两人就在领事馆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标准间,几乎一夜也没合眼。得亏当时是周末,申木迩没什么重要的安排,要真误了她什么事儿她肯定就扇他了。
办理好这一切,考试周一过,路钎便头也不回地狼狈地逃回了中国。申木迩因此心里给他判了死刑,此后一句话也没和他聊过。
自钱歌弦逝世、协会会长之位空出来,“三姓”这个title的存在感就似乎弱了很多,申木迩也与所谓三姓叔伯长辈断了联系。当时她申请日本的交换计划,就是看在爷爷在此留有一些产业,够她过一段舒坦的留学生活,为此申智洁夫妻甚至也同她一道搬来了东京。讲实话,若非奉趋朝传唤,说什么趁着九十岁生日宴宣布些重要的事,毕业前她定是不想再动了;只是傻子都知道这和三姓未来的权力去向息息相关,尽管落不到她头上,也应发她一张看热闹的入场券。
天空中竟又飘起丝丝小雪,申木迩如今坐在车窗边,望着同过去几十年都没什么两样的银砂街景,一时间心中升起了些不可名状的烦闷,像是溺在死水中。这种比喻是有理有据的。雪夜没能模糊视线,地上断断续续的积雪在反光,在银砂常年黑白灰的城市主色调中倒有些幽幽蓝意,犹如深海中的水母。
来接他们的是申家一位远房小辈,路上忧心忡忡地向申智洁透露了很多三姓的现状。他提到,三姓全部没有能上的人,奉家老本这些年快吃空了,钱家最洒脱但嫡子继位意向薄弱且人丁稀少,咱们的主战场不在那儿,于是就出现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一个令人信服的领袖之于集团相当重要,试想奉趋朝若真把整个家族留给自己不中用的子女任其毁掉三姓名誉,想必其他两家也不愿再投入资源,徒增坏处。只是现在各家态度消极,他该去那儿找那个天选领袖?
申木迩想,纵观三姓的发家史,正是在矿难以后人们就开始畏手畏脚,并各自给自己留了其他活下去的底牌,如今人心早就不如从前团结了。申复礼赴日创业,走得一干二净;奉趋朝也联合多方势力,捣鼓那些她至今没查明白的勾当;只有钱豫则无情地主动放弃一切三姓钱权,只为换取正常人般安稳的生活,或许这才是“活下去”的本质。说起他们……不知道钱之邈彻底远离这些纠葛后活得究竟好不好?
他们的目的地是钱家老宅,敲门前她甚至对着手机理了理仪容。可能是被日本女生穿搭腌入味儿了,她今天身上写满了“要风度不要温度”几个大字,唯独戴的那顶白色雷锋帽有些格格不入。他们还能认出我吗?或者根本就没有“们“,她只想知道自己与钱之邈久别重逢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默契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就像在打开门、与客厅里手足无措的年轻男孩对视的瞬间,申木迩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感”,而她相信钱之邈也一样。花去几乎同等的时间,他们都想起来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就是站在钱家老宅脆弱的脉搏上埋葬了那些秘密。现在,世界彷佛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复工快乐!虽然还没考完,但先来上传一些存货。
这章开始回到第一章的时间线,进入第二部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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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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