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像是一家人

母亲后来发来的简讯,时常会附上几**暮在甜品店的日常照片。卡尔点开一张,照片中林暮身着一套洁白的糕点厨师制服,袖口整齐,衣领笔挺,头上还戴着一顶干净的厨师帽。

他神情专注,手持一支裱花袋,正在仔细地装点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小蛋糕,精巧的奶油花在他的指尖下成型,显得细致而美丽。那份认真与专注似乎让他暂时忘却了生活中的压力,仿佛置身于一个只有甜品与艺术的世界里。

另一张照片里,林暮正站在收银台后,身形挺拔,眼神温和。他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面对着顾客,那些顾客大多是女生,围绕在他身边,笑意盈盈。林暮似乎在耐心地回答着什么,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拘谨与冷漠,而是透出一种平和与包容。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适应这个环境,学会如何与人交谈、交流,而那些顾客们似乎也被他的温柔态度所吸引,愉快地与他互动着。

“林暮学起东西来很快,做出来的蛋糕也非常标致呢。”母亲给他发消息道。

卡尔看完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一勾。他想着林暮在甜品店里认真工作的模样,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可紧接着,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到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卡尔在家族的严格教育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无论是学术还是身体训练,他都以优异的表现赢得家族的重视。可即便如此,他从未听过母亲用这样温和、赞许的语气夸奖自己。印象中的母亲总是以理性而冷淡的态度对待他的成长,仿佛那一切成就和荣耀都是理所当然,都是他应得的,从来没有任何温情的肯定。

卡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从未在意过那些缺失的夸奖。他一直认为,那些荣耀确实是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无论是第一名的成绩,还是极高的体能测试分数,这些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完成了家族对他的期待。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因为他的目标从来都清晰而坚定,追求完美的表现已经成为了他与生俱来的习惯。

可如今,看到母亲对林暮发出的那些简单却饱含温情的赞许,卡尔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感。但那不是嫉妒,不是失落,反而有一种满足和和欣慰,就像是一家人。

每一次她提到林暮,言语间透出的欣赏与关心,仿佛带着某种柔软的温情,连卡尔自己都未曾感受到过的温暖。

“林暮很受女孩子们欢迎呢。”

卡尔盯着屏幕,心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升起,像是一股无形的潮水慢慢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的胸口莫名感到沉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林暮受欢迎……本该是一件好事,不是吗?他应该感到欣慰,可此刻心底深处,泛起的却是酸涩而复杂的情感。

卡尔下意识握紧了通讯器,眉头微微皱起。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甚至无法准确描述出心中的情绪——是嫉妒?是失落?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是自己不希望林暮过得太好?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他心头一震,赶紧否定了自己。

“不,不是的。”他在心里低语,努力压下那一丝隐秘的阴暗感,“林暮过得好才是他应得的生活,我应该为此高兴。”他拼命让自己相信这个事实。林暮在新生活中获得了平静与归属,这不是他一直期望的吗?他不该有这么阴暗的想法,也不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林暮。

卡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林暮快乐和成功是他应该追求的,而自己作为他的监护人,应该祝福他走上新的道路,不应被无关的情感左右。

可是那抹酸涩感,却始终没有完全消散。

母亲的下一条简讯很快又让卡尔心中一紧。“但林暮看上去仍是没有好转,在休息的时间内,他总是一个人坐着,沉思着什么,看上去非常孤单。”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锥子,深深刺入卡尔的心里。他原以为林暮已经开始融入新生活,但母亲的描述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切。

接着,母亲继续说道,“他的工作状态非常专业,差点让我以为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但每当他停下手里的事,整个人又像失去了活力。难道对他来说,工作只是一项任务吗?”母亲的简讯透出了一丝无奈与关心,而卡尔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

“任务。”卡尔默默重复着这个词。他知道,林暮从小在自己的培养下,习惯将一切事情当作任务来完成——冷静、精准、无懈可击。或许对于林暮来说,生活从来没有真正的意义,只有完成一个接一个的任务。卡尔突然意识到,这种状态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林暮表面上看似已经适应了新生活,但实际上他依然被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卡尔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他不希望林暮将新生活也变成一场无休止的‘任务’。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忙碌和工作,更需要找到情感上的依托。

卡尔最近一直感觉到无比的疲惫。长时间的调查陷入僵局,线索零散而模糊,每一步都显得艰难而缓慢。他的头脑一刻也得不到休息,复杂的情况和暗藏的危险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

他最得力的助手林暮被他亲手送走,这让他感到空虚。失去林暮后,卡尔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迅速解决问题,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他的肩头。

每天的疲惫不仅源于工作上的不顺利,更来自对林暮的担忧。

工作中各种棘手的难题不断积压,而对林暮的思念和不安也在吞噬着卡尔的内心。这种双重压力让他夜不能寐,每晚辗转反侧,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挥之不去。

他的脸色看上去一天比一天更加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黑眼圈愈发明显。他的亲信也劝他休息几天,直到他光脑系统里健康检测亮了红灯。

这意味着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系统自动向端脑系统报告了他的健康状况。

他被强制安排了心理医生,是紫海豚监狱内部专业的心理医生。

尽管他对此感到不悦,甚至觉得心理医生的介入是一种干扰,但他明白自己无法反抗端脑的强制命令。卡尔没有选择,只能无奈地接受安排。

几天后,他坐在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医生是一位看上去年轻却很沉稳的女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房间内布置简单,柔和的灯光和安静的氛围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卡尔先生,您最近的工作压力和情绪波动似乎相当严重,”医生平静地说道,翻阅着他的健康报告,“能告诉我是什么让您感到如此焦虑吗?”

卡尔沉默片刻,脑海中闪过林暮离开的画面。思绪像潮水般涌来,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开口,声音低沉:“我没事,就是工作比较忙。”

医生微微抬起头,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洞察力,她显然不会轻易接受卡尔的敷衍。

她合上报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语气依旧温和:“卡尔先生,您的健康监测显示的情况远不止‘工作忙’这么简单。长期的睡眠不足和过度压力不仅影响您的身体,还在削弱您的判断力。我们不是在这里谈论工作,而是在谈论您的生活,以及是什么让您感到无法休息。”

卡尔抿紧嘴唇,神情一时复杂。他从不轻易向别人倾诉,尤其是这些与工作无关的私人情感。更重要的是,他无法信任这位心理医生。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用理智压制内心的焦虑。“我只是在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他重新说道,声音坚定,尽量不让情感流露出来。“这些事情我可以应对。”

医生微微皱眉,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卡尔先生,处理工作压力很重要,但如果您无法坦诚面对自己的感受,那么您很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情绪所控制。”

“您知道进入紫海豚监狱的条件吧。”她压低了嗓音道:“我们不应该被感情所左右,典狱长先生。”

卡尔心中一紧,暗自感到不安。他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他无法接受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逼入一个无法逃脱的角落,内心的恐惧与愤怒交织,让他愈发不安。

那几个字犹如刀尖缓缓刺向他的心脏,他很清楚医生说得是对的,那也是对他的警告,作为紫海豚监狱仅次于端脑系统的持权者,他不应该被感情所左右。

他明明应该是被如此培养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又是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

那些年,他一心只有职责,想将监狱管理好,压抑内心的渴望,努力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可当林暮进入他的生活时,一切都变了。

那个可怜的小孩,曾经在街头流浪,满身伤痕,眼中透着不屈的倔强,瞬间击中了卡尔心底的柔软。

卡尔想要教导好这个孩子,他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因此在决定收养林暮之后,特意阅读了十本关于育儿的书籍,比如《孩子的心灵:了解儿童心理发展的必读书》,《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桥梁》,《心灵伴侣:做孩子最好的支持者》,《每个孩子都能成功:教育的实用指南》……

他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式导师,为林暮提供最好的成长环境。

他希望通过这些书中的理念与方法,给予林暮一个温暖、安全的成长环境,尽量让这个孩子远离自己曾经的苦难。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保持冷静与理智。林暮的每一次欢笑、每一次挫折,都会深深触动他的内心。

还有,后来那懦弱,委屈,脆弱,不安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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