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心俱疲的，浑身伤痕的人。
就是现在的林暮。
尽管他不需要一直待在监狱中完成卧底任务，但每一次接触目标、套取情报的过程都如同走在刀尖上。
监狱的运作极其严密，罪犯们为了维持监狱内部的生态系统，每天都被安排了大量工作，种植粮食、维护设备、清理设施，目的在于实现自给自足。而在这些工作间隙，正是林暮活动的机会。
林暮利用这些空隙时间，接近他锁定的目标，巧妙地通过谈话获取信息。在别人眼里，他只不过是和其他囚犯一样，默默工作，不引人注意。然而，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执行任务，搜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罪行证据。
每次收集到情报后，林暮都会亲自通过一条隐秘的通道，前往和卡尔汇报。这条通道是紫海豚监狱的一个绝密设施，只有典狱长和端脑系统知道它的存在。卡尔设计了这个秘密路径，确保林暮的卧底身份永不暴露，林暮也一直非常谨慎地利用这条通道，与卡尔保持联系。
卡尔和极少数亲信是唯一知道林暮真实身份的人，而对外，林暮则彻底融入了监狱囚犯的世界，成为其中的一员。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既要小心不被监狱中的势力察觉，又要设法完成卡尔交付的任务。
也许这种双重身份的长期压抑，正逐步摧毁他的精神与身体。每一次从监狱深处返回时，林暮带回的，不仅是情报，还有他逐渐沉重的负担和累累伤痕。
更令林暮崩溃的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空手而归。
而那时他是怎么想得来着？
每次林暮走进他的办公室，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怀着一丝期待，盼望着这一次能有突破性的进展，但迎接他的往往只是沉默和无果的报告。
卡尔的心中隐隐浮现出一种无力感。林暮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他亲自部署的，十年前，他抱着对林暮的信任，将他派入这座监狱，希望他能在罪犯们的深渊中挖掘出关键信息，揭露狱警和罪犯之间的交易。但如今，任务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年，而他们却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每当林暮空手而归，卡尔的失望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知道这不是林暮的错，但在沉默的瞬间，他还是无法抑制那份失望的情绪。他深深地叹息，眉头不自觉地紧锁，每一次都只是摆摆手，让林暮离开。
每一份空白的情报，每一次的失败报告，仿佛都在一点点磨灭林暮的斗志。
那种沉默几乎成了一种惯例。他不愿用苛责来增加林暮的负担，因为他明白，林暮已经尽力了。可即便如此，他的沉默和叹息，却像无形的刀刃，切割着他们之间的信任。卡尔知道，自己对林暮的期待过高，然而无数次的失败让他开始怀疑，是否这项任务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设计。
"他已经足够累了，安慰恐怕也只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好。" 卡尔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想起林暮在被自己安慰后露出的惊恐表情。
卡尔不禁陷入沉思，他知道需要重新评估任务的进展，也许，是时候结束林暮的卧底生涯了。可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又有一丝不舍与内疚。林暮不仅是他的部下，还是他一手培养的人，他知道自己对林暮的期望远远超出了任务本身，但如今，这种期望却成了桎梏。
他思索了一晚上，直到天微微泛起白光，他才做下那个决定。
若是他没能力调查清楚幕后操纵暴乱的领导者，也许提前结束林暮的卧底任务，将他送离监狱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那是他将近四十年来第一次联系自己的家人，他的父亲母亲。
他简单讲述了林暮的来历，以及想要将他送去德雷克家族生活的事情。
很意外的，他的父母亲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询问原因，很欣然的接受了。
准备好后路，他静静等待着林暮的到来。
他望向窗外浓密的密林，与淡紫色的烟雾。那是植物散发出的，带有毒素和迷药效果的水汽。他等了很久，才意识到，他不清楚林暮平时都在什么时间段来。
直到正午过后，林暮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敲门来到他面前。
相比较昨天，今天的林暮看上去更加疲倦不堪，这更坚定了卡尔想将他送走的决心。
“长官。”他行了军礼，手抬高，袖子微微下滑，露出他青紫的手腕。
卡尔强压住内心的动摇，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林暮面前，伸手示意他坐下。
“林暮，”卡尔低声开口，语气比往常柔和得多，“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任务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安排好后路，接下来你会暂时离开这里。”
林暮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不安和抗拒。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卡尔，眼神中充满疑惑。“长官，我……我还没有完成任务，不能走。”
卡尔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林暮的手腕上，那个青紫色的痕迹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已经承受了太多。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浓密森林和淡紫色烟雾——那些植物散发出的水汽，充斥着毒素和迷药的气味，正如林暮所身处的这个危险的环境。
“任务已经不重要了，”卡尔轻轻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林暮显然没预料到卡尔会亲自提出让他退出任务，他愣住了，仿佛在试图消化卡尔话语中的含义。他的双拳微微握紧，低下头：“长官，我发誓不会再失败。”
“这不是你的错。罪犯的交易网络错综复杂，我们低估了他们。即使再多给你时间，也不见得能有所突破。”
林暮抬起头，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倔强，但同时也有一抹深深的疲惫。
“林暮，”卡尔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仿佛在劝说一位疲惫不堪的战士，“这不是命令，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已经尽力了，现在，是我来承担接下来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卡尔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林暮。那是转移他的安排，一份通往德雷克家族的安排——他将被送离这个监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林暮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双眼低垂，仿佛在对抗内心的挣扎。他并没有立即回应卡尔的提议，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中。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但他没有再试图反驳或解释什么。沉默是他唯一的回答。
卡尔也不再逼问，看到林暮这个样子，他心里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无济于事。林暮的坚持、他的倔强、他的沉默，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任务的范畴。卡尔明白他再也无法让林暮继续在这样的环境下挣扎。
“飞船两天后出发，”卡尔打破了这份沉默，声音依旧温和，“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假死声明已经做好了，外界会认为你在一次事故中丧命。你的新身份和生活，我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林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微微向后仰，仿佛卡尔的话带来了某种无法承受的重量。他依旧没有说话，但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他的视线从卡尔手中的文件移到桌面，再移到地板，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会让你带走一封推荐信，关于新的工作，你不会有问题的。”卡尔继续说道，试图让他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仿佛这只是一项普通的安排，仿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推荐信的收件人是联邦政府的最高执行官，那位联邦总统唯一的儿子。他打算将自己多年前积攒下来的这一份人情用在林暮身上。那位联邦总统唯一的儿子，作为楚明最重要的继承者，也是整个联邦的核心人物。而这封信，将是林暮未来生存的保障。
卡尔顿了一下，随即补充道：“等到你到达德雷克家族，你会有时间重新适应，那边的生活会比这里轻松很多。”
林暮终于抬起头看向卡尔，嘴唇轻轻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站直了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在林暮走到门口时，卡尔忍不住又开口道：“林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这不是结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林暮的步伐顿了顿，背对着卡尔，停下了脚步，仿佛在思考什么，但最终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应道：“是，长官。”
随着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卡尔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护这个人，但也明白，林暮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不再由自己决定了。
卡尔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想起林暮手上新的淤青，派亲信给林暮送去了药膏，然后继续为即将到来的飞船安排做最后的确认。他必须确保每个细节都不出差错，因为这是他最后能为林暮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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