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人都走光了,殊不知还有一个,吓了一跳,惊恐道:“你……客官还没走啊?!”
凝芜恍若未闻,径直往门外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停在柜台前,居高临下审视那店伙计道:“你,跟本公子说说,你们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店伙计巴不得有个人陪伴,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哆哆嗦嗦道:“公子你们都是仙人吧?特地来我们楠木村抓僵尸是吗?那可太好了!”
凝芜蹙眉道:“讲重点。”
他说话向来没什么好语气,店伙计还以为他生气了,立马闭嘴,用力点头:“是!大概十天前吧,下了一场大暴雨,就跟刚刚一样,还伴随着打雷。就在这种时候,村子里有人看见,几道天雷劈在了骊黄山上。公子……不,神仙公子你也知道,打雷是天上的神仙见不惯世人所作所为,用于警醒的。有的人做了坏事,掌管雷电的神仙就会惩罚他,轻者劈个半死不活,重者脑袋开花。只不过下那么大雨,骊黄山肯定没人,但是雷鸣电闪都落在那边,一定有蹊跷。于是等雨停了,村子里就有人带头去山上看,就见到……见到土里爬出好多死人……”
说着,他全身战栗,脑袋东张西望,生怕那些死人突然出现,结结巴巴道:“神仙公子你不知道,那些死人会……会吃人,幸亏带头去察看的几人都是村里的壮丁,腿脚利索,要不然都回不来了……”
“骊黄山是我们村与梓木村唯一的通道,自从那次打雷过后,就没人再敢走那条路了,梓木村那边也没人过来,料想跟我们村一样,发现山上有死人,就不敢来了。”
骊黄山不高,但山势连绵起伏,占地很广,上面全是茂密的丛林。住在山脚下的人家凡是家里有人死去,就把尸体安葬在山上,历代下来,子子孙孙,都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乱葬岗了。
打雷后陆陆续续有死人爬出来,村里健壮的年轻人请教过外边的道长,说是尸体变成了旱魃,需要立即消灭,否则祸害无穷。于是由一力大无穷者带头,开始了毁尸灭迹的行动,也就是俗称的打旱魃。
如何打法呢?自然是用石头之类的重物将尸体打烂砸碎,骨头都碾碎成粉末,然后再火化掉,挫骨扬灰,如此就能一劳永逸。
因为骊黄山埋葬的死者新的旧的都有不少,具体数量不清楚。幸亏不是全部尸变,否则光靠村里组织的几个人根本无济于事。为防止这一点,那群年轻人就开始挖掘坟墓,不仅刨了自家祖坟,村里人上上下下死去的祖宗十八代都没放过,依法炮制,挖一具烧一具,可谓一视同仁。
村里有人虽有怨言,却不敢发作。说到底,那群年轻人也是为了活着之人的安危着想。人性都是自私的。要是死人威胁到自己生命了,哪还管它是祖先还是亲人,最好全部毁灭。
出发是好的,但一件事做到了极端,就容易丧心病狂。
打旱魃逐渐演变成一群年轻人见到尸体就两眼发光,凶相毕露。村中但凡有人死去,家人入殓都来不及,就被那群打旱魃的年轻人闻风而来闯进家门,当着一家老小面,把尸体砸得稀烂,然后放火焚烧。
死者家属本就沉浸于悲伤,难以自拔,见此情形,怒不可遏,立马与之争论,差点就大打出手,好在村长及时出现,劝了这个哄好那个,颇费心力。
村长寻思长此以往也不好,就派人去找附近的玄门世家,请修士来看看那次天雷到底给骊黄山造成了何种影响,能否解决。那被派出去的少年自小就听了不少关于九歌门的故事,心中十分仰慕,遂不远万里去了兰台天问寻求帮助。
更巧的是,不止他们村子一个地方出现这种事,很多地方都有,也都派了人去找修士帮忙,消息传到三君耳中,正愁不知道今年选拔该去哪儿进行,三君之一的高阳君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就有了这次考验之行。
众修士听着声音来到骊黄山脚下,就见一群精壮的乡下汉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锄头钉耙等凶器,正穷凶极恶地围成一圈。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外人来啦!”
壮汉们回头,神色不满,盯着这群不速之客。其实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觉得村长不该请外人插足,这件事他们村里人自己就可以解决,反正都已经熟能生巧了,何必麻烦别人。
为首的壮汉右边眼角有道深刻的刀疤,天色很暗,火把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他身边站着个深蓝道袍的白胡子老道,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转来转去,把众少年都看了个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村长在两人背后,是个七旬老头,面貌和蔼,似乎没什么存在感。见到众人,在一名十多岁少年搀扶下,一瘸一拐走近前来,躬身行礼道:“各位神仙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之极。”
少年修士等何曾受到过如此尊敬对待,登时气为之长,萧绒心地善良,见老人摇摇晃晃站不稳,主动伸手去扶,柔声道:“老人家无需多礼。”
这时,一名披头散发哭得眼睛红肿,满脸泪痕的少妇抱着一个三四岁孩子从壮汉中间冲出,跪倒在众修士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悲痛欲绝道:“求各位神仙救救我孩子!”
说完,抱着孩子重重磕头。她身子瘦弱,粗布麻衣,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血迹未干。从伤口来看,是尖锐之物造成,似是这群壮汉用钉耙所打。
欺负女人就已经够无耻,竟然以多欺少,这么多牛高马大的壮汉合力殴打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太卑鄙了,简直岂有此理!
众修士都是正义盎然的少年子弟,满腔怒火,齐刷刷盯着那群壮汉。有的甚至握紧了佩剑,恨不得一剑捅死这群不法之徒。
在茶楼说话的少年叫莫子苏,他走到女子面前,蹲下身。莫家不仅修仙练道,还是医术世家。莫子苏为人最是温和不过,素来在外行走除暴安良之际,也顺便悬壶济世,救了不少生命垂危的病人。
他伸手想去看看女子怀中的孩子,岂料那女子见他动作,却仿佛惊弓之鸟如临大敌,惊恐万状地后退,死死抱住怀里的孩子,不让他靠近。
莫子苏也被她吓了一跳,忙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对你孩子做什么,我会医术,只是想帮你看看孩子生了什么病。”
那女子丈夫此时也跌跌撞撞从壮汉堆挤出,他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路都看不清,一脚踩歪,跌在女子身边。女子急忙扶他:“张郎你怎么样?”
男子嘴角带着血,面色惨白,虚弱的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死死凝视那群壮汉,用身体挡住妻儿。
莫子苏循循善诱,温声道:“夫人,让在下替孩子把把脉吧。”
那妇人抬头看他,见他温柔和煦,眼里没有恶意,迟疑片刻,终于点点头。莫子苏暗自松了口气。
刀疤男皱着眉冷嗤一声:“尸体都冰冷了,还看什么看?”
村长连声叹气,又无可奈何。
莫子苏靠近,夫人微微松手,孩子头歪过来,露出惨白的脸,眼睛死死闭着,身体也软绵绵的,并不像活人。莫子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救了,孩子已经死去多时。但他还是伸手往孩子鼻下探去。
须臾,摇摇头。
那妇人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哭得头昏眼花,依旧把孩子抱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走。
刀疤男等烦了,喝道:“快把尸体给我!”
妇人疯狂摇头,厉声道:“不给!你们谁也别想伤害新儿!”
道长捋捋胡须,说道:“施主,尸体不能与人久处,沾染多了人气,更容易尸变。你还是听劝,为了大家安危,把尸体交出来吧。”
妇人戟指怒骂道:“都是你这妖道妖言惑众害了多少人!”
她是亲眼目睹过壮汉等人打旱魃的过程的,手段之残忍,简直非人所为。知道新儿落在他们手里绝对没有完尸,她最疼爱的就这一个孩子,害病死了,她不允许任何人再去伤害孩子。
道长不以为忤,淡淡道:“施主,人都死了,又何必执着于皮囊?”
妇人喝道:“住口住口!我的孩子你们谁也别想碰!除非我死,你们从我尸体踏过去!”
刀疤男眉宇间戾气横生,面容上的狂态显得有些异常,眼睛血红,他不吩咐别人,自己往前一步,手举锄头,那样子,是打算连同妇人一起杀了。
莫子苏起身挡在他与妇人之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那妇人惨叫一声,紧接着桀桀怪笑声响彻众人耳边。
那声音似婴儿又不似,极其尖锐恐怖。众人听得后背寒毛尽竖,俱都低头望同一方向,只见原本如断线木偶埋首在妇人怀里的孩童身体毫无征兆蠕动了一下,好像活了!
忽然抬头,一脸的狞恶,嘴角往两边裂开,露出诡异笑容,肌肉都扭曲了。众人见“他”惨白的脸上,从眼睛开始,长出了一根根肉眼可见的白色绒毛,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是尸变!
那道长胆小如鼠,大叫一声连忙躲在壮汉等人身后。
壮汉等人也虎躯乱颤,六神无主。
孩童尸变还在继续,周身骨头格格作响,好像有人在啃什么坚硬的东西,笑声喋喋不休,越来越大。突然一口咬在妇人脖子上,那妇人闷哼一声,吓得不行,却没有松手。
莫子苏待要救她,忽见一抹紫色身影如电光石火冲过来。金夜雨比他动作快,迅速掏出一张符纸,啪的一掌拍在孩童额头。
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那孩童弯曲的双手静止在半空,众人瞧见,它的指甲疯长,颜色漆黑,十分锋利,不过多时,就要成妖孽了,都感后怕。
妇人整个人已经晕死过去,她丈夫失血过多,硬撑到现在,也跟着倒下。那尸变未完全的孩童滚到地上一动不动,一脸邪魅诡笑,眼眶全是白毛,看上去很是吓人。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透明亮光冲天而起。金夜雨的名字赫然漂浮到了高空,上面出现一的数字,表示他成功降服一只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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