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这么久,虞沁酒竟然还住在某家连锁酒店。当虞沁酒报出类似于酒店的名称时,季青柚恍惚了一阵,却还是打电话给纪西阮,解释了无法当司机的缘由。
南梧的雪落得有些大,等她们从KTV出去之后,繁乱街景已堆叠了一层白,雪还在往下落,仿若要成为一场跨越年载的雪。
她们都没带伞,但都戴了围巾。
脚踩着绵软的雪层里,留下一串笔直的脚印,还有一串歪歪扭扭、不知拐到哪里去的脚印。
季青柚静默地走在虞沁酒后面,担心喝醉的她会将雪层认作视野里让她最好奇的事物,然后就此进行落地研究。
突然。
虞沁酒走不直的步子往侧一拐,差点撞到一旁的路人。
季青柚及时攥住她的手腕,在路人友善的视线中,说了声抱歉,回过神来看向虞沁酒的时候,虞沁酒似乎正盯着她们相接的手腕和掌心。
一个神奇的冬夜,将她们的围巾掀起如出一辙的弧度,将扑簌簌的雪花吹过她们隔着的空隙,好似放慢时间。
僵麻的指尖覆上冰凉的体温,季青柚松开手,迟钝地意识到虞沁酒的手竟然这么凉,连手腕都是凉的。
就算喝了酒也是。
可虞沁酒每次触碰她的时候,指尖永远是微热的。
季青柚打量着她的表情,“冷吗?”
不知道喝了多少,虞沁酒反应有点慢,悬停在空中的手缩进衣兜里,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太冷。”
说着,她又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季青柚将她扶稳,“我背你。”
虞沁酒盯了她几秒,轻巧地抬起手,像是以前一样自然,
“好啊。”
季青柚便微微蹲下,等虞沁酒小心翼翼地趴到她背上来时,风将虞沁酒身上的味道和体温带了过来,冰凉,激得季青柚耳后起了一层疙瘩。
“我身上很凉。”虞沁酒往后缩了缩,努力不让自己挨着她,“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季青柚没放,只又把虞沁酒扶稳一些,轻缓地踩着脚下的雪,雪花落到眼镜镜片上时,视野开始模糊。
有些不方便,正想开口。
虞沁酒却先于她的想法之前,摘下了她的眼镜,让她的视野重新恢复清明,手指没有碰到她的皮肤。
她努力不将自己冰凉的体温传递给她。
等摘下眼镜,虞沁酒轻微搭在她脖颈上的手又紧了紧,裹着缓慢变温的体温,她往前走着,听到虞沁酒轻缓的嗓音递到她耳边,
“我知道你不近视。”
虞沁酒的呼吸间都带着似有似无的甜润酒精香。
——季青柚的臆想过敏源。
她静默着,看着自己脚底变深的脚印,没有说话。
风掀开虞沁酒微卷的发丝,嵌进她的颈窝。虞沁酒呼出一口白气,竭力将自己的醉酒反应控制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说,
“你的眼睛很漂亮的。”
季青柚的步子莫名慢了下来,这句话虞沁酒在十年前就说过,不止一遍,回来之后又说了一遍。她很明白虞沁酒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进到这家医院,所有人在季青柚这个名字前面,都会加上前缀——神外秦主任的女儿,妇产科最年轻副高秦霜迟的妹妹。
她越来越害怕自己追不上这个前缀。
就像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成为像秦白兰和秦霜迟那样的医生,害怕自己身体里不自觉透露出与秦家人不一致的笨拙。
最明显的,就是与秦家人完全不像的一双眼睛。
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所以她戴没有度数的眼镜,试图将自己骨子里的柔软和犹豫掩去,这并不会真的发生效用,只能给她某种安慰。
好让她的恐惧可以被藏起来。
虞沁酒却很希望将她这层害怕戳破,让她成为无所畏惧的人,就像以前的虞沁酒一样。
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将她识破。
季青柚无法和虞沁酒对峙,“有吗?”
“季青柚,你可以不用一直像她们。”悄然无声的脚步声里,虞沁酒醉后的声音显得很柔软,仿若沁透水光,
“没有人会说你。”
季青柚眼睫微颤,脚步变得迟缓。
虞沁酒又紧了紧环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安抚她,“你不要害怕,就算摘了眼镜也仍然是季医生,就算和她们不像,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季医生。”
“你不用逼迫自己追赶她们,也不用假装不在乎这件事,追不上就追不上,在乎就在乎,没什么大不了。”
一整段话似乎耗费了虞沁酒的精力,她的语速变得缓慢,头也往下沉了沉,绵软的呼吸嵌进她的颈窝,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走,
“小病秧子,你要活得快乐一点。”
冰凉雪花落到季青柚鼻尖,她突然想起了“快乐”这个词语被虞沁酒曾经赋予过的全新内涵:
某次生日,虞沁酒收到一封情书,上面第一句就写着“生日快乐”。她撇了撇嘴,说,“我觉得祝一个人快乐,才是很喜欢她的意思。因为我们经常在“快乐”这个词语前面加前缀,例如生日快乐,新年快乐,元旦快乐,世界末日快乐……但很少直接这么说——祝你快乐。”
“所以只说祝你生日快乐的,都不是真的喜欢。”
虞沁酒向来独特,做的事,说的话,都有自己的逻辑和道理。可季青柚总是习惯性相信,虞沁酒的这些道理是有迹可循。
2022年即将结束。
路过江边的时候,限时烟花开始燃放,在天边炸出眼花缭乱的光,喧嚣,吵闹,仿若整座城市都在倒数中翻转。
虞沁酒被吵醒。
轻轻拍了两下季青柚的肩。
季青柚把她放下来,手臂已经有些僵麻,可还是扶着虞沁酒,怕她掉到江里。
虞沁酒看出了她的担忧,弯眼朝她笑了笑,站稳后努力平衡自己,双手插兜看着远处天边盛放的烟花,似是感叹,
“好漂亮。”
季青柚望着她,“嗯”了一声,视线转向天空,说,“是挺漂亮的。”
“那我漂亮,还是烟花漂亮?”虞沁酒突然发问。
季青柚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虞沁酒又笑,撞了撞她的肩膀,“骗一下我都不可以吗?”
季青柚了然,“烟花更漂亮。”
虞沁酒歪头看过来。
季青柚轻声说,“骗你的。”
“噢——”
虞沁酒拖长声音,看她一眼,语气变得轻快,
“我知道你骗我的。”
“我当然是最漂亮的啦。”她又轻巧地补了一句玩笑话,肩上已经堆叠了薄雪。
烟火盛放的璀璨短暂如同转瞬。
但虞沁酒存在的每个瞬间,好似都漫长如同无尽。
此时此刻,虞沁酒弯着眼笑,似是因为季青柚不擅长的玩笑话变得开心起来,忘记了那两通虚情假意的电话。
季青柚低眼看到自己脖颈上围着的围巾,即使她仍旧还是习惯用这样不太端正的方式系,但也不妨碍被温暖。揣在兜里的左手上戴着的手表变成了今年流行的款式,是虞沁酒送她的。用来假装的眼镜,被虞沁酒摘了下来。
虞沁酒从天而降,改变了她被计划裹挟的生活。
但她,能为虞沁酒带来什么呢?
她忍不住望向虞沁酒,问,“虞沁酒,你在南梧待得开心吗?”
她不明白虞沁酒为什么突然回来。
也不明白,虞沁酒为什么请两个月的假期回到南梧。总不可能真的如同虞沁酒所说的,回来看初雪。
可至少,她不希望虞沁酒是为了秦霜迟和虞睦州的婚礼而回来。更不希望,虞沁酒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将“秦霜迟是她姐姐”这个因素考虑进去,而做下这个决定。
“当然开心啊。”虞沁酒微微仰头看着烟花,偏浅的瞳仁里映着跳跃的光和纷落的雪花,嘴角的笑意很明显。
季青柚不太明白,“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
虞沁酒拖长声音,望了过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眼尾泪痣被投上一层阴影,明明灭灭地在摇晃,
“季医生刚刚笑了吧。”
猜猜季医生是在什么时候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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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今天很喜欢的一个句子:
-烟火盛放的璀璨短暂如同转瞬。
-但虞沁酒存在的每个瞬间,好似都漫长如同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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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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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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