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柚初到秦家的时候,才五岁。
可看上去很安静,不爱说话,每天坐在小小的窗户边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虞沁酒问她在做什么。
她那时一句话也不爱说。
虞沁酒便一遍又一遍地问,像个复读机,在她耳朵边上“巴拉巴拉”的,就算季青柚那时才五岁,她也觉得虞沁酒真是一个厉害的人,叽里呱啦的,也不嫌累。
可她还是说了。
她说,在看房子。
虞沁酒当时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她,“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五岁的季青柚还不擅长控制情绪,豆大的眼泪唰唰地从眼眶里掉出来,可还要逞强,抹一把眼泪,别过脸,在纸上写了几个用拼音构成的字,
“因为我家房子被烧了。”
“啊?”虞沁酒很费解,在她的认知里,不懂“房子被烧”这件事后意味着什么,只瞪大眼睛,“谁烧的!”
季青柚憋着眼泪没说话,只红着眼睛摇头。
虞沁酒看她被惹哭,抓耳挠腮,左摸摸右摸摸,最后用自己刚吃完草莓蛋糕的手,慌里慌张地替季青柚抹眼泪,抹得她脸上黏黏糊糊的。
那天晚上,季青柚用小兔子毛巾洗脸。
发现白色的小兔子毛巾上面有些粉色的印迹,她凑上去闻了闻,是草莓味的。
她又闻闻自己的手,费解地发现竟然也是草莓味的。
于是在五岁的某一天,她变成了限定的草莓味季青柚。
虞沁酒小时候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刚开始被家长带着上秦家玩,跟着她一起坐了几天,后来就没来了。
季青柚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有些不习惯。
可没过几天,虞沁酒又来了,火急火燎地拉着她往外走。其实那天的记忆有些模糊,季青柚根本不知道她被虞沁酒带到了哪里,只觉得她们跑了好远好远,像是有葫芦娃救爷爷的路程那么遥远,在大大小小的房间里穿梭。
那段路并不远,只是季青柚那时太小,便觉得路很遥远,路上也很热,热得她手心黏黏的,可其实,那段路,只从她家书房拐出来走到了对门的虞沁酒家书房,花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那天。
季青柚看到了一栋极为特殊的“建筑物”,在虞沁酒家的麻将桌上,用麻将砌成了一个房子,虞沁酒一一给她介绍,
“这是大客厅,这是客卧,这是主卧,这里有吃饭的桌子所以是餐厅……”
季青柚第一次来虞沁酒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房子,不认可她的说法,有些费力地说话,“这怎么是房子了?”
“怎么不是了?”虞沁酒有些委屈,却还是把自己书包上的玩具小熊摘下来,放到了用麻将砌成的卧室床上,软声奶气地和她说,
“多漂亮啊,为什么漂亮呢,因为是我砌的。”
还要自问自答。
后来,虞睦州和带季青柚过来的秦霜迟解释,语气还有些委屈,“小酒花了很多时间弄的,这几天光研究这个,用了三幅麻将,连饭都不吃了,还都不准我们碰她做好的‘房子’。”
秦霜迟摸着虞沁酒的头,问,“小酒,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给小柚砌房子啊?”
虞沁酒专心致志地把躺在麻将上的小熊摆正,
“因为没有下雪。”
“嗯?”秦霜迟看了一眼季青柚,“没有下雪就怎么了?”
虞沁酒皱巴着脸,“没有下雪就不能堆雪人,如果不能堆雪人的话,那我就要堆一个不会被烧掉的房子。”
“这种房子就不会被烧掉。”
五岁的虞沁酒,还只能说“堆房子”这种奇怪的组合,心里只觉得,“麻将”这种咬不烂的东西,肯定也怎么都烧不坏。
越长越大后,虞沁酒看到觉得好看并且独特的模型,就会存着零花钱给季青柚买,或者买不下来的真实建筑,就会发照片给季青柚,让她全都装在相册里。
从某天开始,季青柚有很奇怪的收集癖。
最开始仅针对“房子”这一个意象,喜好精致且完整的房子,将这些完整且没有遭到破坏的建筑模型组装成型时,她会想象包裹住自己的鱼缸,也好似这些建筑物,安全、完整却独特。
建筑一尘不变,安稳如同永不磨灭的保护罩。
设计却浪漫鲜亮,独特如同绝无仅有的涂鸦。
-
坠入回忆时,季青柚总是不经意做一些重复的动作,比如此时此刻,她将那一组建筑照片翻来覆去,惹得纪西阮也跟着她看来看去,头都快塞到照片里了。
“虞……沁酒?”纪西阮念出了备注上的名字,像只好奇的猫,瞪大眼睛,“怎么和小酒的名字这么像?”
季青柚锁了屏,将她的电脑椅推远,“巧合。”
纪西阮在电脑椅上不受控制地转了一圈,可又马上蠕动着转悠了回来,眯着眼睛看她,“这就是你和秦医生前几天说的那个小酒?那个在你脸上画大花脸你还不生气的那个?”
季青柚看起来很冷静,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可纪西阮仔细看了看,便发现她的电脑屏幕上干干净净,任何文档都没打开,干干净净的电脑壁纸是那座雪山。
“你就是和她约好的吧?一起去阿尔卑斯山?”
一旦涉及到藏着掖着的事情,纪西阮的问题就变得格外多,好似不挖出来就对不起她的口水。
季青柚推开她,头也没抬,“我去病房看看。”
说着,便没再管纪西阮的反应,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午休时的走廊不再似清晨时喧闹。
她靠在办公室旁边的墙上,打开手机,将虞沁酒发过来的那组照片一一存在相册里。
最后盯着虞沁酒的头像发呆。
是阿尔卑斯山下的一栋纯白色建筑,从室内便可看到偌大的阿尔卑斯山,运用独特的视角设计,一扇小小的窗户便可将整座阿尔卑斯山盛进视野。
这很符合虞沁酒的职业身份,建筑师。
季青柚不清楚“建筑师”和“堆房子”的联系,就像她那时搞不懂,“堆雪人”和“堆房子”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以及明明文科学的比较好的虞沁酒,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去学不擅长的理科。
一分钟后。
有人路过,喊她季医生。
季青柚强迫自己从思绪中清醒,挺直着背,走进了自己管床的病房。出来之后,她收到微信通知。
是中介发过来的:
【季医生,今天你对门的邻居已经搬过来了哈,对了,我跟她提起你是个医生,她听说之后就想和你认识一下,平时也有个照应】
【我能不能把你的微信推给她呢】
季青柚匆匆看了一眼手机,以前她总是厌倦一切生硬的联系,可医生这个身份,的确让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加强。
她没有拒绝,只回了一个“好”过去。
直到下班,再有空看手机的时候,中介回复的那一个“收到”还顶在上面。
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
微信也没收到新的好友申请。
季青柚确定自己微信账号没出什么问题之后,便没再管这件事。踏出医院的时候,南梧下了一场傍晚的小雨。
路上的雪已经完全融化,整座城市被这场细雨刷上灰蒙蒙的滤镜,夜晚的蓝混杂着细雨的灰,好似一场潮湿深沉的老电影。
季青柚没带伞,浸着细蒙蒙的小雨到了家。
出电梯之后,身上都仿若透进了水汽,她将捂在两层衣袖里的手表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手表防水,衣物不防水。
可她还是下意识。
用不防水的衣物,为防水的手表挡雨。
拐角进门的时候,她不经意地晃了一眼,望见一个坐在对门地上的人影,雾霾奶蓝色的大衣拖在地上,戴着蓝棕色格子围巾,簇拥在围巾外的发丝有些湿,里面夹杂着几缕熟悉的米灰色挑染。
她微微垂头,脸埋在膝盖里,受冷的手指泛着僵麻的白,在昏暗的廊下好似橱窗里精致的雕塑,仿若一碰就碎。
是虞沁酒。
在得出这个事实的那一秒,声控灯熄灭,虞沁酒在这一瞬间抬起头,看到在漆黑廊下站立的她。
平日里偏浅的瞳仁在夜晚下显得有些黑,却干净得像是一潭摇摇晃晃的湖水,惊讶褪去之后,是轻慢的笑意,
“季青柚。”
她只喊她的名字。
却又似天外来客,在她这里盖上鲜亮的章。
建筑设计,就是一个既理性又浪漫的职业。
小酒来咯!
ps:用麻将砌房子,是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玩的QAQ不过你们现在应该不这样玩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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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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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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