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沁酒在给季青柚擦头发,用她刚刚擦过头发的毛巾。距离无限拉近,气味开始交融。
好似仅隔几公分,一种足以粘连生命的距离。
季青柚视力很好,足以看清虞沁酒偏浅瞳仁里映着的自己,也可以看见她微湿睫毛微微翘起的弧度,以及在眼尾泪痣上覆上的那一层阴影。
她明明安静,可微微抬眼看她的时候,却透露出一种无声的蛊诱,目光好似联结成燃烧到几乎断裂的木桥。
甚至连绵软的呼吸都近乎缠绕在一起,落地窗外淅沥小雨一览无遗。细雨仿若连成无数根稠密的细线,将她们敏感的神经末梢捆绑束缚。
季青柚微垂着的眼睫开始无端发颤。
“虞……沁酒。”她终于发出声音,喉咙有些发紧。
却马上被突兀的手机振动声打断,理智重归脑海,她下意识地拉远距离,有些局促地拿着毛巾退远。
于是接上去的话变成了,“你电话响了。”
手机铃声并没有很快停止。
季青柚微微垂头,没有去看虞沁酒,只是反复地用毛巾揉擦自己的头发,可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感觉,虞沁酒替她擦头发的动作太轻,轻软柔和,舒适到连她自己都无法复制。
过了十几秒,突兀的铃声终于中断。
虞沁酒的声音终于响起,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声里听起来很轻,“嗯,对,好,我马上来了。”
电话挂断后,空气静谧几秒。
虞沁酒重新望向她,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开锁师傅来了。”
晕湿的毛巾变凉,季青柚攥紧了些,微垂着眼,“好。”
虞沁酒“嗯”了一声,转身打开门,“那我走啦。”
走出去之前,又似是不经意地问,“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季青柚顿了一会,指尖攥紧毛巾,“就是想提醒你,密码别设太难,不然记不住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噢……”虞沁酒拖长声音,然后笑了,声音很轻,“知道了,谢谢季医生提醒。”
她似是在笑,可语气里却夹杂着几分故作的疏离。
季青柚没弄明白虞沁酒为什么突然变换语气,微微抿唇,还是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吧,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太方便。”
虞沁酒没反对,只“哼”一声,静默了一小会,才开口,“你觉得我记不住难的密码?”
原来是这个原因。
季青柚松了口气,“没有。”
虞沁酒赌气,“就有。”
季青柚停了一会儿,说,“是我没说明白。”
虞沁酒惊讶地抬眼,“你哪儿没说明白?”
季青柚思考几秒,“要是我惹你不开心的话,就是我没说明白。”
“我开玩笑的。”虞沁酒说着又看她,有些语重心长地开口,“你脾气太好了,会吃亏的。”
“不会的。”季青柚否认,凝视她几秒又移开视线,“医院的人都默认我是一个不通人情的同事,我吃不了什么亏。”
说着,她停了一会,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只有你会觉得我脾气好。”
虞沁酒还是听清了她的话,步子顿了顿,睫毛微微垂着,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那也好。”
开锁师傅走之前,提醒虞沁酒重新设定一个好记的密码。虞沁酒蹲在密码锁前,犯了难,“我之前就是所有的密码都用生日数字,然后一夜之间所有的账号都被盗走了,这次回来之后就想着用难点的密码吧,又记不住。”
“Q.Q和邮箱也是?”季青柚突然问。
“嗯呐。”虞沁酒点头,“出国那年,就都被盗了,也找不回,毕竟那会又不像现在,什么都绑定手机号和身份证……”
说着,她停了下来,微卷的发丝垂泄在颈部,遮掩住大半神情,略含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似是开玩笑的语气,
“你不会那时候还找过我吧?”
季青柚垂眼,凝视着她攥住门把手的手指,嗓音有些发干,“没找过,我的账号也全都被盗了。”
“啊?”虞沁酒听起来有些惊讶,“谁这么缺德啊,我记得你那时候都已经有两个太阳了,太可惜了。”
说着,她又放轻声音,“不过那时候盗号也不稀奇,毕竟那是2012年。”
她说,毕竟是2012年。
神奇的2012年,足以让“盗号”和“不联系”这种小事,成为十年后轻描淡写的谈资,也足以让渗透彼此人生的虞沁酒和季青柚,硬生生地从粘连的生命中剥离开来,变成十年间只能遥遥相望的关系。
季青柚盯了她一会,觉得自己好似吞进了一根细密的小刺,绵软的疼痛几近将她吞没。她猜不到虞沁酒是否在此时和她产生同样的情绪,也难以分辨这种疼痛仅仅是后遗症,还是新的创痕。
可她应该知道,如果那时不剥离,就会不断产生新的创痕,直至连这样遥遥相望的关系都无法维系。
她应该知道的,她不能将虞沁酒留住。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季青柚反复在心中强调这一点,离开之前,她轻声拒绝虞沁酒邀请她进去坐坐的请求,将话题重新转移到密码设定上,
“你还是可以用同一串数字当密码,但可以在不同的密码前加上不一样的前缀,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只记住简单的前缀,也会让密码不完全一致,避免被偷盗的风险。”
虞沁酒没有回应她的提议,只靠在门边,静默了好一会,突然问她,
“那你的密码也会用这种方式吗?”
打开密码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又结束,季青柚微微站定,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发着轻微的颤。
她回头,和站在廊道灯光下的虞沁酒对视,最终被自己的内心说服,只得承认,
“有的会用,有的不用。”
虞沁酒往后靠了靠,眸子笑弯成了月牙,
“那我也试试。”
-
周四,纪西阮处于一个极度焦躁的状态,大概是因为第二天虞稚酒的手术。她一向和病人打得火热,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为此吃过很多亏,可还是不愿意改变。
“小酒明天手术。”纪西阮耷拉着眼,拍了拍季青柚的肩,“你不去看看她,在这做什么呢?”
季青柚头也没抬,“编手绳。”
“编手绳?”纪西阮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季青柚用红绳打得整整齐齐的单手外科结,“给谁的?”
季青柚手上动作不停,“小酒。”
纪西阮狐疑地问,“哪个小酒?”
季青柚瞥她一眼,“你的小酒。”
纪西阮抓住关键,“哦,我的小酒。那就还有你的小酒呗?”
季青柚动作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小酒上次看到隔壁床来探病的小男孩手上有什么幸运手链,那小男孩还跑来和她炫耀,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又不敢和她妈妈说,怕让妈妈觉得她不懂事。”
“啊?”纪西阮忿忿开口,“哪来的小破孩,成天吃饱饭没事做是不是?跑这来欺负小女孩?”
季青柚没说话。
纪西阮又看她一会,笑,“季医生啊,我说你最近怎么变了这么多,换了手表摘了眼镜,连身上的人情味都显出来了?怎么回事啊,平白无故的……”
季青柚打好最后一个结,将编成一个圈的红色手绳从矿泉水瓶上扯下来,瞥她一眼,“我去看个病人。”
纪西阮话说得不太对,她从来没改变些什么。虞沁酒再次出现之后,她想清楚了自己身上的很多事,便不必再假装。
她只是表现得更像真实的季青柚而已。
-
下午忙完,季青柚带着手绳去看虞稚酒,还没走进去,便听到病房里的欢声笑语,有虞稚酒稚气的话语,也有虞沁酒轻软的话语,还有纪西阮清亮的嗓门。
季青柚在病房门口驻足。
看到了最扎眼的虞沁酒,微卷蓬松的茶黑色发丝,蛋黄色大衣和酒红色围巾,耳垂上的油画蓝色蝴蝶耳钉,每一处都是白茫茫的病房里最鲜亮的色彩。
病床就在窗边,冬日暖阳洋洋洒洒,在虞沁酒身上渡上一层漂亮又朦胧的金光,扬起她沁满笑意的唇角。
她看起来似乎和虞稚酒成为了好朋友。
对了,还有纪西阮。
活泼开朗擅长交际的纪西阮,自然能和虞沁酒聊得欢快,能让虞沁酒笑着喊一声“纪医生”,也能逗得虞稚酒哈哈大笑。
病房里再次发出笑声的时候。
纪西阮终于正色,安抚好虞稚酒之后,打算去别的病房,却在一抬头看到了季青柚,“哎,季医生也来了?”
季青柚瞥到虞稚酒手上已经戴好的精致手链,便轻轻点头,没将自己编好的手术结手环拿出来。
又迎上虞沁酒含笑的目光,目光下垂一秒,便走进去。
“来看小酒?”
“不是。”虞沁酒柔软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动,等她驻足在病床前时,唇边轻扬的弧度大了些,
“来接季医生下班。”
季青柚抬眼看她,指尖微颤,语气却淡淡,
“接哪个季/纪医生?”
纪医生:接我啊?也行,正好把我接走看你俩谈恋爱。
季青柚(抬眼):……
虞稚酒:大人好奇怪……我爱我的奥特曼
虞沁酒(怀疑脸):她是不是吃醋了?不会就因为我喊了一句纪医生吧?
季青柚(紧随其后):没有。
纪西阮/虞稚酒: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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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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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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