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恪这一晚本来睡得香喷喷的,但是天还未亮,又被叫醒了。
迷迷糊糊地就得穿衣去干活了。
她也没有什么怨气,毕竟丫鬟,能好好活着,有个地方住,已是大幸运了。
丰梅能有丰竹这样的姐姐帮衬,更是不容易。
晋恪跟在丰竹身后,在夜色里行进。
她一边走一边反省自己。
附身之事,如此怪异,她刚开始也慌张,现在竟然也能安然处之了。
但宫里的生活乏味,她也不愿意总是勾心斗角。
晋恪深深觉得,当个不需要操心的小丫鬟,其实也挺好。
今天晋恪还是守在侧妃娘娘门前。
她多少是有点天赋在的,只一天时间,她就学会了怎么悠闲地扫地,却能让别人看起来认真。
丰竹给妹妹送吃的时候,也终于放了心:“你现在倒是知道谨慎点了。”
“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务必要小心行事。”
说完这些,丰竹把饼子往妹妹衣袖里一塞。
然后她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丰竹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小心地打开油纸包,露出了里面的点心。
“厨房的大娘给我的。之前我给她小儿子买过药,大娘记得这事。给主子的点心做多了,她偷偷藏了一些给我。”
点心在丰竹的怀里有些碎了,不成样子。
丰竹用手指捻了一些起来,往妹妹嘴里塞。
晋恪没提防,结结实实被她喂了一口。
那点心其实在晋恪看来,挺一般的。
毕竟,她在宫里吃的,是天下最好的厨子,用最好的食材,做出来的最好的点心。
但丰竹笑吟吟地看着她,满脸的高兴和宠溺。
晋恪把嘴里的点心咽了。
丰竹有些骄傲:“好吃吧?小丫鬟里就你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轻轻点了点妹妹的脑门,理直气壮觉得自己的妹妹就该受这样的优待。
晋恪点头:“好吃。”
然后她说:“你也吃。”
丰竹摇头:“我不吃,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但晋恪并不太信。
她已经明白了,在她看来不怎么样的东西,其实在很多人眼里,一辈子都难得。
晋恪也伸出手去,用手指捻了点心,往丰竹嘴里送去。
丰竹躲闪了几下,没躲过,终究还是含住了妹妹的手指。
“不错。”丰竹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全天下最好的点心了。”
晋恪忍不住想笑。
这点小东西,就让她觉得是天下最好吃的了。
那倘若日后,晋恪回到了宫里,拿出御膳房的点心给她尝尝,岂不是神仙吃的东西了?
晋恪忍住笑:“对,天下最好吃的点心。”
她们姐妹俩一人一口,把那点心吃了个精光。
丰竹把油纸收拾好,便匆匆离去了。
晋恪坐在侧妃娘娘院子门口前的石头上,把饼子吃了。
然后,她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会儿。
这条路上很少人来,晋恪乐得悠闲,着实是丰竹给她找的好活计。
她看了看天上的云,挺自在地晃着腿。
晋恪在宫里这么些年,竟然也没有如此惬意的时候。
她想着很多事,算计很多人,日日不得闲。
晋恪心里筹划的好好的,日后她回了宫里,当回了自己的长公主,一定要寻到丰竹和丰梅。
若是她们愿意,就留在宫里,若是不愿,自己就给她们开个铺子、买块地。
当然了,宫里的点心,是一定让她们尝尝的。
到时候,丰竹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她美滋滋地想着,越想越觉得开心。
忽然,侧妃娘娘院子里有了些声响。
晋恪听了听声音,就跑开了。
她现在可不是权倾天下的长公主,只是个小丫鬟罢了。
主子的事,她可不敢听。
丰竹就这一个妹妹,晋恪得帮她护好了。
她站在路上,不时地做出打扫的动作来。
侧妃院子里不时会有些声响,似是有人在玩闹。
晋恪目不斜视,认真坐在自己的活计。
忙完这一天,她们回了那间屋里。
晋恪又见到了其华。
其华今天还好,没受到什么磋磨。
回房的路上,丰竹和妹妹咬耳朵:“我教给了她一些法子。”
“进屋这事,不就是要在主子睡起之前把屋子打扫干净吗。”
“桌子椅子全都擦一遍,动作要轻,不能吵到主子。”
“那就去的尽量早,活干的尽量轻。”
“等大丫鬟们到了,一定要卑微,别抬头,不敢看她们一眼。”
“她们看你卑怯,心里就舒服点了。她们在主子面前受罪,不就是想在我们这样的面前体面吗。”
“显出来她们尊贵就行了。”
这是丰竹的丫鬟处世道理。
晋恪挺佩服她的。
原来晋恪总觉得奴才们都是浑浑噩噩,没什么脑子。
但是见过了小桃,她才意识到,奴才们也有把自己视为珍宝的家人。
现在见到了丰竹,她看见了小丫鬟也有过好日子的大志向。
晋恪真心地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日子过得还算顺利,但晋恪始终没搞明白,她现在到底位于哪一个亲王的府中?
小丫鬟们见不到贵人,私下交谈里也只会说主子,不会说起亲王的名号。
晋恪想着日后若还是不知道这是哪个亲王府,就只能让侍卫暗中行事,去找找丰竹和丰梅。
托了丰竹的福,晋恪现在日子过得不错。
悠悠闲闲,晒晒太阳,偶尔还能吃到丰竹偷偷得来的点心。
但其华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平心而论,其华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略为瘦削,不说话也不动弹时,竟然有大钱养出来的瘦马的体态。
但她一走动,一开口,就还是一个乡野出生的粗使丫头。
但她的漂亮,使她受了不少磋磨。
丰竹也看出来了,暗自觉得愧疚:“进屋这事,很多丫鬟都做过,但其华是被磋磨最多的。”
去了七天,只有两天无事发生,剩下的五天里,两天罚跪,一次被要求重新擦椅子。
还有两次,其华回来时,低着头不说话。
但晋恪看到了她脸上的红印。
被打了啊。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丰竹不可能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免了她进屋的轮值。
丰竹是按年纪排的,轮到谁就是谁。
她能做的只有在休憩时,去给其华送上一点药膏。
再说上几句话,宽宽她的心罢了。
其华刚开始还心里难受,痛哭了几次,后来就想开了:“轮值完这次,以后就没我的事了。算是先苦后甜。”
“我得高兴着点,不然三哥看了难受。”
三哥是其华进来后认识的小厮。
他们两个计划得好好的,攒够了钱就一同赎身,出去做对清白夫妻,孩子出生就是良籍。
她想开了就好,丰竹也就放了心。
晋恪看着丰竹给其华仔细在红肿的脸上涂药,其华疼得乱叫,晋恪一阵心惊。
她之前也打过宫女……
没什么大事,许是宫女做得不好,许是她自己心里不顺。
随手一个巴掌就上去了。
之后怎么样,晋恪没管过。
她不知道打完会这么疼。
但就算当时的晋恪知道打了宫女会疼,她仍然会下手。
毕竟,下人的疼,和主子有什么关系。
不值钱的玩意,比不得她金尊玉贵。
晋恪看着其华脸上的指甲印,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不是长公主,她是丫鬟丰梅。
丰梅是个和其华一样不值钱的玩意。
那疼,她感同身受。
晋恪悄悄握住了自己的手。
之后几天,晋恪还是守在侧妃院门口的小路上。
这个侧妃很奇怪,从没有人来,她也不出去,似乎院子里自有一个小世界。
晋恪从不好奇里面。
这很正常,就像皇宫里有冷宫一样,王府里也有。
亲王就一个,没办法宠太多的女人。
晋恪在宫里长大,看惯了女人们起起落落。
有时候,她看着她们,就觉得荒唐。
一个男人而已,值得吗?
所以,晋恪想要这天下。
其华又受了点伤,被大丫鬟踹了一脚,疼了许久。
她缩在床上哀声叫痛。
丰竹给她吃了药。
疼完了,第二天,其华还是去了。
但这次,她没回来。
没有人能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其华惹了大丫鬟不高兴,许是大丫鬟实在看不惯她。
反正是因为桌子上放了个主子新得来的首饰。
那首饰掉在地上,有了裂缝。
主子不高兴,其华就没回来。
她的尸身直接被送出了府。
晋恪和丰竹没见到她最后一眼。
晚间,丰竹呆坐在房间里。
晋恪也不想说话。
过了会儿,丰竹开了口:“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面容呆滞:“每年都会少好几个。”
但总归那人昨天还在床上躺着一边叫痛,一边说着自己赎身之后的好日子,但今天就没了。
虽然习以为常,但仍心里悲戚。
很多小丫鬟都红着眼,晋恪不知道小丫鬟们为什么难过,是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还是真的惋惜?
她搞不清楚,只感受到自己的心怦怦跳。
其华红肿的脸似乎还在眼前。
缓了好一会儿,丰竹去了其华的房里。
她房里还有七个丫鬟同住。
丰竹问了一个丫鬟:“她把钱放在哪儿?”
丫鬟指了地方。
丰竹从床角下把一个盒子拿出来。
然后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几角银子,还有两串铜板。
丰竹自己往里面舔了一角银子。
然后,她对其他丫鬟说:“其华没有家人了,这钱给不了她的家人。但她之前和三哥要好,三哥待她很好,给她买簪,给她吃食。这钱我做主给三哥,只盼着三哥能一直记着她。”
其他丫鬟抹着泪同意了。
这钱托嬷嬷送过去了。
丰竹晚上又揽着妹妹睡。
她今晚话多:“二丫,你自己注意别惹事,宁愿不出彩,也不要出错。”
过了会儿,她又开口:“要是能赎身了,还是在城里好,去乡里的话,家里没男人会被欺负。”
晋恪听着她这话,有些害怕。
她忽然想起来,其华死了,那屋谁进?
“丰竹,”晋恪声音发颤:“你安排个人进屋吧。”
丰竹轻轻拧了一把妹妹脸上的嫩肉:“叫姐姐。”
然后她摇头,拒绝了妹妹:“说好的轮着来,一人半月,我不能让别人顶其华的差。我是领头的,自然得我来。你姐姐也不是全靠心眼子混上来的。”
该担的事,她得替下面的人担着。
但晋恪很害怕。
丰竹哄她:“我以前当小丫鬟时,也进过屋,没事。你别担心,我肯定好好的。”
“等到今年底,得了赏银,说不定钱就攒够了。”
“我们姐妹赎身去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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