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定一般,黎念笙放了他,也没有再跟着他。
这一路下来谢棠走的失魂落魄,他忽然不知该去哪儿,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哪算哪吧。
一日下来,天也黑了,他却走到了碧海潮生阁,那已经废弃的地方,十年来,他只回来过一次,昔日风光不再,院落却依旧干净,来都来了,那便进去看看吧。
来到戏月林,谢颜酌的衣冠冢变了样,原本只有一块木牌,如今却是真正有了个像样的衣冠冢,也不知是谁,竟还会有人来给谢颜酌修墓碑。
他只驻足了一会儿,便去了戏月林的另一角,那里是李若灵的衣冠冢,十年前的那一晚谢颜酌最终没有赶回来,李若灵便死在了那一晚,正是魔教来袭的前一天,自然要比谢颜酌的像样许多。
他盯着“李若灵”三个字看了许久,觉得喉咙处有些苦涩。
“师姐啊...”谢棠徐徐坐在他的墓前,天已经黑了,月色也还可以,却是无比凄凉。
“我这些年,没有来看你,你可怪我?”他问着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
“不是我不来见你,我实在是...没有脸见你。”
说着,他伸手理了理周围的杂草。
“当年,你,我,琴笛笙磬,我们六人一起创立了碧海潮生阁,如今故人不再,碧海潮生阁也没了,这世上唯我一人,明明该死的是我,但唯一活下来的,竟也是我。”谢棠苦笑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年,不管我怎么选,竟都是错...”
若是不救你,便是不义,是六亲不认,若是救你,便是不仁,是不顾大局...
“选你,愧于武林,选武林,则愧于你,我并不后悔那日选择去蓬莱,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谢棠对着墓碑笑了笑,“若是你与武林,有一个,能留下来,我背这一世骂名又如何?可笑的是,你与武林,我竟什么都没有护下...”
“是我狂妄自大,是我自不量力...”
“如今连故人的尸骨都因我而遭他人利用,我到底对得起谁啊...”
他在李若灵的墓前说着幼时的那些事,好似真的有人在听一般。
幼时,他只是一个多病的街头乞丐,幸有一日遇见了外出的师父李华泉和那时六岁的李若灵,许是李华泉觉得与自己有缘,便收留了自己,那时谢颜酌五岁。
此后他便和李若灵一起学着基础的武功,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直到十二岁那年李华泉仙逝,他在师父的墓前跪了一天一夜,而后在墓前舞了一晚上的剑,悟出了一套心法——朱颜辞镜,此后便决定要入江湖。
再等了一年李若灵身子渐好,便一起入了江湖,再后来,江湖上就有了玄剑仙的传说。
“我那时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定能护好你,我以为我以身护江湖,这江湖,也定不会负我,难道是我没有护好你们,所以碧海潮生阁才会被厌弃,所以我如今沦落至此,都是报应吗…”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服我,原来这江湖从来不需谢颜酌,是我太看得起自己…”
他看着墓碑,像是看尽了过往,终是叹道:“我造下的孽,终是要我去偿还...”
“此一去,怕是再难相见,日后黄泉路上,我来陪你。”
他又走了一夜,像是不知累一样,就这样走回了山海阁。
从金陵城回来的萧裴煜已经等了一天了,见他回来,急着问:“我说谢阁主,你还是我表面上的师父呢,丢下我自己走了算什么意思?”
谢棠懒得和他争,正巧此时一声响箭滑过天空,落下一只卷着信纸的飞剑,直落在二楼的长廊,金陵论剑已经结束,今日是百晓堂发榜的日子。
萧裴煜显然意识到这点,冲出去一看,只见剑不见有人,问:“怎么没人呢?”
“百晓堂一贯的作风嘛,揭榜不露面,如此,不是更显他们神秘?”谢棠阴阳怪气,看他的样子,竟还有些对百晓堂的不屑。
“你可得了吧,”萧裴煜一脸嫌弃,小声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你哪有人家百晓生这么神通广大,还看不起人家呢?”
“你小子说话可注意点,你家王爷也得礼让我三分。”
“得得得,谢阁主!”
手下人将那信纸取来,昂首,将名次一一念了出来。
“冠绝榜榜首,镜玄尊者,衍月宗宗主黎念笙!”
“好!”萧裴煜十分给面子,即使那榜上的人不是他,虽然不知为何被这镜玄尊者针对了一番,但碍于那人的实力,萧裴煜终归还是敬佩多一些。
“冠绝榜第二,仙都寺,隐莲圣僧!”
若说起隐莲圣僧,仙都寺如今的主持,也是没怎么露过面,出家人不露面倒也是能理解,传闻隐莲圣僧此人,乃是禅门得道高僧,生来额间就有一朵六瓣莲的印记,据说是注定要成佛的人,是如今幽皇境之列最大的高手,从前他是第三,如今排第二,也没有人有异议。
“冠绝榜第三,儒仙,唐道渊!”
“冠绝榜第四,无妄琴仙,司空千尘!”
“好好好!”这叫好声尤其激动,司空千尘虽居四席,可是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是第一个修琴道入幽皇境的人,也有人称他“琴仙之祖”。
“冠绝榜第五,药王,华怀安!”
“冠绝榜第六,青离剑仙,陆子谦!”
听得这个名字,众人不免惊讶一番。
江湖原有五大剑仙,谢颜酌习御剑术,称玄剑仙,自入从圣后便更上一层楼,不在剑仙之列,而后便是黎念笙。
百晓堂言,谢颜酌之下,唯镜玄剑而已。
那时黎念笙虽未入从圣,却也被百晓堂认作是更胜剑仙者。
此后,便只剩下三位剑仙,分别是青离剑仙陆子谦,昀霜剑仙谢青遥和紫极剑仙晏芸蓉。
冠绝榜中有名次的只能有七位,剩下入榜者皆没有名次之分,原本这三位剑仙无一人入前七甲,各自分不出个高低来,如今却有一人入了前七,可不是新鲜事。
至于冠绝榜的第七名,便是百晓生自己,将自己排在第七,也是迂回之道,不至于让人质疑这榜排的不公,也不至于辱没了百晓堂。
冠绝榜的排名每年都没什么出入,除了闭关十年的镜玄尊者出关后位列榜首,青离剑仙晋级前七,来来回回的就这几个名字,谢棠觉得没意思。
接下来便是年轻人的天下,那小厮开始揭晓良玉榜的排名。
“良玉榜榜首...”那小厮疑惑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确定没有看错,而后才磕磕绊绊道出了榜首的名字,“碧海潮生阁弟子,叶盼姝。”
“碧海潮生阁?”底下的群众传来异声。
“叶盼姝,这又是谁?”
“碧海潮生阁都没了,哪还有弟子啊。”
“叶盼姝...”萧裴煜喃喃着,听着倒像是女子,又是碧海潮生阁弟子,果然这江湖只有碧海潮生阁的人还在等谢颜酌回来吧。
在他身侧的谢棠目视前方,不知在眺望什么,叶盼姝,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弟子了,心中泛起一阵歉意,难为人家还记得自己,他却想不起来碧海潮生阁有这样一个人了。
那小厮虽有疑惑,但还是继续下去,谢棠一时也没了兴趣,不知过了多久,萧裴煜忽然撞了他一下,颇为激动,大笑:“哈哈,你听到了没,我是良玉榜十五了!”
谢棠这才缓过来,看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下嫌弃,却还是装样子陪他笑了笑,不过他初入江湖,能排到良玉榜十五,也很不错了,听过萧裴煜的排名,他便不再管其他,回了屋,擦拭起他带回来的月引梭。
此剑其实是一把软剑,平常束在腰间也无事,与谢颜酌拥有的其他四剑不同,月引梭,是他自己打的。
看着手中这把剑,忆起往日五剑作陪的那些光景,忽觉有些伤感,叹道:“我与你们,分隔这十年,如今,也是时候来找一找你们了。”
门被萧裴煜十分莽撞的推开,却见谢棠在擦拭一把剑,心下好奇,便仔细看了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不是月引梭吗?
“这是月引梭?”萧裴煜问。
谢棠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顾自擦拭着。
“这不是谢颜酌的剑吗,怎么在你这?”
“哦,这个啊…”谢棠眼珠一转,笑道:“我与谢颜酌是故友,在名剑山庄时他给我托梦,想让我去找一找他的剑,我这不就帮他去寻了吗?”
萧裴煜一点也没怀疑,反而是对谢棠与谢颜酌是故友这件事来了兴趣。
少年趴在桌子上,一双眼睛亮亮的:“你居然认识谢颜酌,怎么样,他真的如传闻所说般那么厉害吗?这剑能不能给我摸摸?”
谢棠颇为嫌弃得拍开了他凑过来的手,道:“传闻终究是传闻,他没那么厉害。”
“我不信。”萧裴煜打量着这把剑,想起方才谢棠说谢颜酌要他去找这些剑,如今五剑只有其一,那意思不就是谢棠要入江湖去寻这些剑吗?
“喂!”萧裴煜幽幽道:“你既是要去找剑,是不是就要入江湖啊?”
听他这话,谢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早已猜到这小子打得算盘,问:“怎么,萧世子是想同行?”
“本世子是觉得,你这又不会武功,独自去寻那几把剑,肯定会有危险,本世子现在自降身份,愿意与你同行保护你,你还不愿?”
“呵!”谢棠轻笑一声,“世子殿下区区一个良玉榜…多少来着,怎么保护我啊?”
“是十五!”萧裴煜大声强调。
“哦。”
“谢棠,少瞧不起人了,我初入江湖,就能居良玉榜,你带着我,准没错!”
谢棠看了他一会儿,神色一转,忽道:“好!”
萧裴煜没想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禁问:“真的?”
“那还有假?”说着,谢棠先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又给萧裴煜倒了一杯,放在他的面前,笑道:“那今日,我就以茶代酒,先谢过萧世子日后的救命之恩。”
“好!”萧裴煜没有多想,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少年觉得痛快极了,想象着日后去江湖闯荡的日子,就无比兴奋,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谢棠的身影渐渐模糊,天花乱坠,倒头晕了过去。
方才给萧裴煜倒的那杯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谢棠撒了点蒙汗药。
看着少年倒在案桌上的模样,心底浮起一阵歉意,萧裴煜天生玲珑心,因为这颗玲珑心,齐王选择了他,但这世上天生有一颗玲珑心之人不多,你这颗心,可别被利用了。
“傻小子,好好睡吧,那江湖,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谢棠心中叹息,带上月引梭便离开了山海阁,与黎念笙所说的三日还剩一日,他自然是不会和黎念笙一起,他造下的孽,不该别人来还。
江湖之大,该去哪里找这些老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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