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人破大防

深秋的清晨,皇城弥漫着一层薄薄冷雾。

御史大夫江河远的家宅中,一个老妇裹着件灰布袄子打开了房门。

老妇满脸愁容,连声叹气。

别人儿子做官加官进爵,好不风光,可她儿子,三天两头下大狱,这次更是关了大半年。

她一个孤寡老婆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儿子回来。

又是一声叹息,老妇想往厨房走,可刚走了一步就看见她房门口地上放了张字条。

老妇捡起来一看,顿时眼眶发热。

字条上写着:娘亲,儿子在狱中一切安好,等陛下消气了,儿子就回来了,你在家中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我回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老妇捧着字条,又哭又笑。

另一边,伍小六拿着一筐蜡烛纸钱忐忑不安的过了东城门。

东城门守卫的鬼面军已经撤了,一切都好像是恢复了曾经的秩序,但是伍小六心里有事,一脸苦大仇深。

城门口的守卫多瞧了伍小六几眼,但看他的样子,就是去上坟的,也没过多盘问,伍小六顺利出城。

伍小六脚程从没如此快过,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到了城外乱葬岗。

瞎子把他打晕前跟他说的话,他都记着,瞎子人不错,跟他讲了两遍的事情,也一定不是在诓骗他。

按照瞎子的指示,伍小六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个墓碑上没刻字的坟,他一个浑身都是牛劲的半大小子,没几下就把那坟刨开了。

这坟里没棺材,只有一个不大的木盒子。

伍小六用衣服抹了抹手上的泥,俯身将那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不大,但很沉。

这乱坟岗除了他自己一个人,剩下的估计都是鬼,所以他也不怕人看见,大咧咧的坐在土堆上,打开了木盒。

结果下一刻,他眼睛差点被晃瞎了。

缓了半天伍小六才看清楚,他手里捧着的,竟然是一盒金粒子。

不是几颗,也不是十几颗,而是整整一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金光晃的,伍小六眼眶都红了。

他不过就是给瞎子送了两年饭,没事的时候跟瞎子说说外面的新鲜事,瞎子怎么就给他这么厚重的回礼啊,他就算给瞎子送十年的饭,也抵不过这一颗金粒子。

关上盒盖,把盒子抱在怀里,伍小六失声痛哭。

他老母亲的病终于能治好了,他小妹也终于不用那么早嫁人,他也能把早年被卖进勾栏院的阿姐赎回来了。

哭着哭着,伍小六放下木盒,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重重磕头。

“伍小六愿折十年阳寿,祝恩人长命百岁,百无禁忌。”

“啊欠!”

京城外往北十五里,躺在一车干稻草上的沈云竹莫名其秒的打了个喷嚏。

沈云竹揉了揉鼻子,又重新调整了姿势。

这会儿他的眼睛上已经系上了一圈黑布,但他还是有些惧怕阳光,那宽大的帽兜他始终都压的低低的。

“年轻人,你饿不?”赶牛车的是个老大爷,说着从身上背囊里拿出了一个烧饼。

那烧饼是新做的,一拿出来就散发着面香。

沈云竹是有点饿,但他不想吃,饥饿能让人保持清醒。

“我……”

“吃一个嘛,我家老婆子早上起来烙的,喷香。”

“那来一个吧。”

反正都不知道哪天会死,还是吃饱了舒服。

沈云竹接过烧饼,靠在稻草上一口一口认真的啃。

老大爷笑眯眯的,自己也拿了一个吃。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咋还瞎了?这世道啊,全乎人都不好过活,别说一个瞎子了。”

“大爷,你说的对。”

“再往北走就冷喽,你去投奔亲戚,你这样的,可别还没走到就冻死啦。”

“我尽量不死。”

“咱这样的贫民百姓啊,咱就努力的活,还是活着好,要不,你等明年开春了再去奔亲戚?”

“不行啊,我要去晚了,我怕我亲戚死了。”

“唉,那你路上多小心,北面不太平,我听说好多山匪专门在路上绑人,男的卖去黑苦窑,女的就卖去窑子。”

“没事,我一个瞎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绑了我也卖不出去。”

“长的好看的,不论男女都能卖。”

说到这,沈云竹真反驳不了,毕竟他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一老一少边走边闲聊,耳边是风声和鸟鸣。

原本沈云竹一心等死,却不曾想他还有和老翁在山林间畅聊人生的一天,也算不枉此生。

牛车晃悠悠的在羊肠小路上朝前走,皇城昭狱最深处,气氛已然凝结成霜。

丁墨一脸厌恶的站在红色夜叉面具的身后,“霍统领看够了吗?”

霍惊雷看着那床血迹斑斑的被褥,还有地上随处可见的干涸血迹,他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几分。

“这些血,都是哪来的?”

“死瞎子天天咳血,都是他吐的。”丁墨语气非常差劲,他本来都跟刑部那几个老头子请示完要出去抓李四了,结果这瘟神又来了。

“死瞎子,他瞎了?”霍惊雷转头看丁墨。

虽然红色夜叉面具的表情就是凶神恶煞,但是面具转过来的时候,丁墨还是下意识瞳孔收紧。

“叫习惯了,他装的,他不瞎。 ”

“那吐血又是怎么回事?”

“郎中给看过,五脏俱废,心脉枯竭,随时会死。”说到这里,丁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云竹的脉他也把过,真的是如同千疮百孔的破布一般,随便一碰都能碎。

所以,沈云竹越狱这个事,丁墨还是接受不了。

“你出去吧。”霍惊雷没再看丁墨,冷声下达命令。

“行,那霍大人,自便。”丁墨早就不想伺候了,扭头就走。

走到江河远牢门口,江河远赶紧招手拦他。

“丁大人,丁大人留步。”

丁墨顿足,斜眼看江河远。

“我四十九监那小兄弟,真越狱了?”

“是。”

“神人啊,真神人。”

“放心江大人,我会把他抓回来继续跟你作伴儿的。”

“别呀,人都走了,你还抓人家干嘛,再说了,抓人是刑部的事,你一个牢头你去抓人,你……”

江河远说话这会儿,丁墨都走远了,等到脚步声都听不见时,江河远才把最后半句话说出来,“你欠不欠啊。”

江河远重新凑近油灯看书,刚看一眼就听见下面传来一声嘶吼。

声音像是困兽一样,愤怒中又夹着一丝挫败。

“沈云竹,你真行啊,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了两年。”

“好,好样的,我能杀你一次,我还能杀你第二次。”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离着近,霍惊雷发疯的声音江河远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沈云竹三个字,就好像是炸雷一般劈在了江河远的脑袋上。

他虽是文官,但沈云竹的名字,满朝文武没人不知道。

百年前,大虞建国。

圣祖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一手创建了暗潮阁。

这暗潮阁说的好听是用来保护皇帝安全的,实际上暗潮阁就是皇帝用来监察所有臣子的特务机构。

这么多年以来,暗潮阁培养了无数杀手、刺客、细作、暗卫,他们干着最肮脏的勾当,也是皇帝手中最听话的狗。

而沈云竹就是暗潮阁建立百年中最出类拔萃的刺客。

都说刺客要隐姓埋名,但沈云竹不需要,他就是暗潮阁亮出来的明牌。

沈云竹十三岁完美刺杀两军交战时敌国统帅一战成名。

十八岁就站在了琅嬛榜武功天下第一的位置。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在满朝文武心中,就是悬在脑袋上的利剑。

前几年,沈云竹这个名字的可怕程度甚至高过了暗潮阁。

可就在两年前,忽然有传言说他死了,跟着他一起死的还有大学士柳宗裴一家。

这事没人敢议论,内情如何,也没人知道。

江河远捏着书,思绪万千,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杀神,是那么温和有礼之人。

想到这,江河远长叹一声,在心中说道。

没人愿意当鹰犬的,或许沈贤弟,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半晌后,在四十九监舍发完疯的霍惊雷快步走上旋梯。

江河远瞅着那红面具,也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其实暗潮阁里也不是只有沈云竹一个高手,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霍惊雷。

只不过沈云竹都死了两年了,霍惊雷还是没能成为天下第一,如今沈云竹复活又逃走,属实又打了霍惊雷的脸。

如此一想,这瘟神刚才在这发疯破大防,也是情有可原。

收回目光,江河远重新看书,目光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巨浪滔天。

太子的事他也听说了,皇帝糊涂啊,太子那么好的一个储君,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之前当堂骂皇帝昏庸,说国将不国,还是骂的轻了。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国家,他这个言官,不做也罢。

更何况,他上次骂的那么难听,怕是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十天后,就在江河远已经认命的要将牢底坐穿时,让他官复原职的圣旨到了。

同一时间,远在北方一片白雪皑皑的树林中,一队人马快速的向前奔袭。

为首的男子,浑身上下一身黑,捂的严严实实的帽子斗篷下面,只露出一双目光无比凌厉的眼睛。

虽然没露脸,但他身形健硕颀长,纵马的动作干脆利落,看着就很养眼,毕竟,自古帅就是一种感觉。

“嗖!嗖!嗖!”

随着利箭划破空气,队伍后面的好几个人,全都被击落掉马,为首那男子根本顾不上回头看,只能是护住坐在自己身前的人继续往前跑。

然而箭矢越来越密集,直到剩下俩匹马。

“少主,你快走。”

马儿嘶鸣声,响彻整片树林,刀剑相碰,利刃入肉,热血染红了路上的白雪。

慕澄含着眼泪,没敢回头看。

他见前面有岔路,后面追兵还未到,便抱着怀里的人翻身下马,让马跑向左边,他则轻功跃起,攀上右边的树,几个踏落间,消失在密林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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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人破大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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