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转眼,六年过去。
沈送瑜慢慢从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团子,长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公子;而沈还瑾身上,已经能看到日后端方清雅的影子。
这日午后,沈送瑜又偷偷溜进了沈还瑾的书房,拉着他的袖子,求他带自己出府。
沈还瑾练好一幅字,将笔架在笔山上,拒绝道:“不行。上次才被责骂过,而且叔父和婶母说了,这两日不让你乱跑。”
“可是,可是……”沈送瑜急得像是要哭了,“可是城西老伯的糖葫芦,真的很好吃!特别特别好吃。”
“那也不行。”沈还瑾不为所动,“你若实在想吃,我差人去帮你买。”
“不要,他们,他们不会买,买来的不好吃!而且,我还想去看那家卖泥人的铺子,想吃留香坊的桃花酥……求你了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们偷偷地去,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沈还瑾听着,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挑了下眉,问:“沈送瑜,你老实交代,你让我带你出门,究竟想干什么?”
沈送瑜绞了下衣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馅儿,但还在嘴硬:“我,我刚刚说了啊,城,城西老伯的糖葫芦……”
沈还瑾笑了一声:“不说实话,还想让我带你出门?”
这是他要生气的前兆了。沈送瑜赶忙道:“我说,我说!”
便见他低下头去,一双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嗫嚅着说:“我,我……我上个月跟爹爹出门,在一家铺子里,看到一根簪子,好,好看……白色的,我,我想买来,送给哥哥……”
沈还瑾一怔,从没想过他央着自己带他出门,竟是为了这种事。
他蹲下身,看着沈送瑜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你说你要买来送给我,可你哪来的钱?哪次带你出去买东西,不是我付的钱?”
他本意只是想逗逗沈送瑜,不料小家伙听了这话,竟急急忙忙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摸了半天,还真让他摸出一串小铜钱:“有的!我有钱的!”
沈还瑾奇道:“你哪来的钱?”
沈送瑜挺起胸脯,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我赚的!”
“你赚的?”
“是呀!我给爹爹倒洗脚水,给娘亲梳头,给院子里的花除草……这么多钱,都是自己赚的!”
沈还瑾哑然失笑。
小家伙平日里就会到处添乱,可为了给自己买根簪子,竟干了这么多活儿吗?
他都不由有些好奇那根簪子长什么样了。
见他不说话,沈送瑜又有些忐忑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又晃了两下:“所以,兄长……你能带我去吗?”
他眨巴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连称呼都变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沈还瑾再聪慧早熟,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犹豫片刻,动摇道:“……那,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沈送瑜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回来!”
沈还瑾在他鼻尖上轻轻弹了一下,收好笔墨,笑道:“行,那走吧。”
事实证明,他果然不能对沈送瑜的眼光抱有太高期望。那根簪子的确是白色的,其上雕着一朵兰花,然而,那兰花雕得十分粗糙简陋,甚至连簪子本身的材质也不是他一向用惯的白玉,不知是用什么杂料雕成。
沈还瑾这辈子从没戴过如此廉价的东西,可看着沈送瑜两眼放光的模样,最后还是把那根簪子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甚至又当了一回冤大头,补上了沈送瑜不够的钱。
除此之外,城西的糖葫芦、小摊上的泥人和留香坊的桃花酥也都给他买了,回去的一路上,沈送瑜都十分欢喜,走两步就要抬起头来看一眼沈还瑾头上的簪子,眉眼间都是灿烂的笑意。
——不好好看路的下场,就是半路上扭了脚。沈还瑾不得已,只能先背着他去医馆敷药,一来一回一折腾,二人回去的时候,天早已黑透。
沈还瑾头上插着新买的簪子,背上背着扭了脚的沈送瑜,怀里还抱着买给沈送瑜的那堆鸡零狗碎,浑身上下没有半处空闲。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越往沈府的方向走,他就越觉得心里不安宁。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一般。
沈送瑜已经一无所觉地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沈还瑾强行按捺下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背着他一步步走回了沈府。他们是从小门溜出去的,自然只能从小门偷偷回,不想刚进门,就被一个急匆匆往外跑的下人撞了个满怀。
沈还瑾皱了下眉,还没开口,那下人便一把抓住了他,脸上涕泪纵横:“公子!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府,府上出事了,小人找了您和小公子好久,您,您快去看看吧!”
沈还瑾心神一晃。
一路上强烈的不祥预感在此刻应验,他一把将熟睡的沈送瑜塞进下人怀里,严词厉色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不住地摇着头,磕磕巴巴,半晌说不明白。沈还瑾没再和他耽误,拔腿就朝主院的方向快步赶去。
阴冷的风从耳畔刮过,奔跑途中,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是母亲病了?父亲外出受伤了?还是家里遭了歹人?……
他越想越害怕,脚下的步子也越慌忙。
然而这一切设想,在他迈入主院的那一刻,轰的一声,全部炸了个烟消云散。
——主院的门大开着,里面还亮着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伴随着难以形容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地上、墙上,许多地方都密布着难以名状的新鲜血痕,像是有什么人曾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痛苦地挣扎爬行过。
沈还瑾整个人如遭雷劈,两条腿仿佛已经没了知觉,不知在原地呆站了多久,才迈开腿,一步步往里走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想。心底最深处还保留着一丝隐秘的期望,期望着走到里间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父亲和母亲并不在这儿。
可是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他就在厅堂的角落里,看见了两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人干。
那两条人干身上所有的血肉都被吸食干净了,只剩一层破烂的皮包裹在骨头上,浑身上下沾满血渍,脸上还保留着临死前的痛苦神色。
畸形可怖,令人见之欲呕。
……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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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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