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孟安醉和展城归说说笑笑回到酒肆,然而推门而进的那一刻,孟安醉脸上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大堂里的桌椅板凳被砸得四分五裂,酒坛子碎落一地,满屋浓郁的酒味熏得人差点睁不开眼。

“桑落!竹青!”

孟安醉尝试着叫了几声,可惜始终无人应答。

她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烈,嘴唇平直向下紧抿着,看得展城归一阵皱眉,“姐姐你先别慌,咱们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虚扶着孟安醉往里走去,便见着唯一完好的一张桌子上,静静躺着一封信。

孟安醉连忙拿起拆开来看,里头只写了一句话:明日申时,回府阖家团圆。

内容不多,但那短短几句却叫展城归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阖家团圆……

他往孟安醉看去,原来除了师父,她还有在世的亲人么?

孟安醉盯着看了许久,才慢慢将那封信捏碎,再抬眸时,脸上一片肃杀之意。

见展城归静静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她忽然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展城归抿抿唇,“你若想告诉我,你自会说。”

孟安醉反问:“若我不想你知道呢?”

展城归那双长眸紧紧定在她身上,一字一句道:“那我便不问。”

孟安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突然无言。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明明利用他皇帝的特权随便就能知晓的事,他却只会等着她主动将埋在心底的秘密或心事向他摊开,如此行径,自信到自负。

那时他打心底认定她当初拒绝进宫是因着对顾熹余情未了,每次来沉醉酒肆喝酒都会喝得酩酊大醉,而后通红着眼扯住她的袖子,一遍遍地和她说起顾熹的事,若是她皱一下眉头,他便痛恨顾熹多一分。

他宁愿自我误会到自虐,也从不问她真正在想什么,每当她想主动坦诚的时候他又落荒而逃,生怕从她嘴里听到半句对顾熹的留念,好似那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哪里知道,她不过是想做一只自在翱翔的鹰,而不是深宫里被囚的鸟。

展城归见到孟安醉这般颓然的神情,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斟酌着道:“看来姐姐知晓砸店掳人的是谁,若事情棘手,我这便给母妃传信,请她派人协助……”

“为何不问?”孟安醉打断了他。

展城归一愣,她盯着他的眼睛,重复道:“看到这封信的内容,你明明有许多疑惑想问我,为何不问?”

沉默片刻,展城归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轻声道:“你不想说的事,提起来想必也只会徒生不快,我不希望惹你生气。”

“那倒未必。”

孟安醉垂下眼睛,那双黑眸仿佛琉璃,又黑又沉,“提及某些烦心事的确会不愉快,但不想说的原因有很多,也不仅仅如此。你心中既有疑虑,那就去问,遇事不确定,那就去求证。总之,别都靠猜,我不喜欢将简单的事变得复杂。”

展城归怔怔地看着她,忽地心生希冀,“我问了,你都会告诉我吗?”

“你问不问是一回事,”孟安醉淡淡笑了,“至于我说不说,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一只手在展城归的肩膀上轻轻借力,直接坐上桌子,而后朝傻愣着的他抬了抬下巴,黛眉微扬,“回答问题仅限今日,过时不候哦。”

“我问!我马上问!”

展城归回过神来,坐在她身旁,立马跟连珠炮似的,激动问道:“信是谁留的?”

“当朝户部侍郎之女孟丽姝。”

“那孟稷是你什么人?”

她哼笑一声,“他和我娘生的我。”

展城归按下心头震动,继续问:“孟丽姝为何要砸店抓人?”

“不知道,”孟安醉淡淡道,“许是又和她母亲设了什么圈套等着我跳吧。”

“那姐姐你的母亲是?”

“我母亲是孟稷的原配夫人,去世很久了。”

“那……那你回过孟府吗?”

“回过。”孟安醉低下头,“告别师父后便回去了,就是那里头的人都不太欢迎我,所以只好又离开。”

“那在你回孟府前,你和你的师父住在哪里?”

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心砰砰跳,生怕孟安醉会拒绝回答,没曾想她只是神色了然地笑了一声,却还是清晰回答道:“雁来峰。山腰处有座尼姑庵,那里的师太们都对我很好。我师父住在更上面些,他人特别怪,来历我也不清楚,武功很高,身怀经世之才,我一般不崇拜什么人,他是唯一一个。下山后我便没有回去过,还挺想他们的。”

问到这里,展城归已然明白她经历过什么,嘴唇抿了抿刚想安慰,孟安醉便摆手道:“不必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我,这些事于我来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并不在意也并不可怜。”

她叹了口气,“只是有些厌烦罢了,我都如此让步,那对母女却仍是不依不饶,甚至祸及他人。看来不彻底了结这件事,以后酒肆恐难以安宁。”

见她神色间无异,并未受往事影响,展城归才舒了口气,道:“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孟府,说不定能帮到你。”

“也好,”孟安醉由衷地笑了笑,“有你帮我,我必定能将她们平安带回来。”

展城归也跟着勾起嘴角,原来他以为的那些难以启齿的感情和经历,在她心中,都是几句话便可以概括完的不痛不痒的过去。

亦或者,是因为倾听的人是他,所以她才会这般毫无保留?

直到今日,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角落。

这个角落很小,也许小得她自己都看不见,但从无到有,总归是迈进了一个新的征程,她不会再视他为洪水猛兽,而他会慢慢重新站在她的身旁,护她左右。

“姐姐。”

“嗯?”

“等将桑落竹青救回来,我便将院子重新翻土,尽快将葡萄藤种上。”

孟安醉偏头看他,有些不解,“你为何做什么都这般急?”

展城归低低一笑,“因为我怕呀。”

“怕什么?”

展城归却没再回答了。

他长腿一伸,清咳一声,站了起来,“酒肆乱成这副模样,我得先收拾收拾。”

孟安醉看着他匆匆忙碌的背影和悄然泛红的耳尖,啧了一声。

这小孩儿,还害羞呢。

*

信上约定的时辰很快便到了,出门时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因着这雨,闹市行人大多急奔返家,街上已鲜少看得见人影。

孟安醉和戴了面具的展城归一起来到盛宅门前,两头威武的大石狮子立在一旁,令人不寒而栗。

她扣了扣门环,“咚咚咚”沉闷几声后,大门未开,反倒是西侧偏门探出了个人头。

那老婆子身材肥胖,满脸横肉,她撑着伞走过来,不怀好意打量孟安醉一眼,语气不善:“哟,是大小姐回来了啊?哦不对,你已经不是咱们孟府的小姐了。夫人知晓孟姑娘今日要来,特命老奴在此等候,以你如今身份,还请孟姑娘随老奴从偏门进吧?”

她睨了一眼老婆子,并不同她辩驳,然而展城归听到这样冷嘲热讽的话,立时皱起了眉,刚上前一步,孟安醉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暗暗冲他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展城归瞧着手臂上贴着的那只细白的手,瞬间便没了脾气,默默跟在她身后从偏门进去了。

那婆子带着他们约莫行了一射之地,绕过三间正房便到了陈氏住的若林轩,沿着长廊走,处处雕梁画栋,好不华丽。

外男不得入内院,是以展城归只能在前厅等着。

大抵机灵的小厮已报过了信,孟安醉刚踏进堂屋,陈氏已好整以暇等着她了,就连她那心肝都黑透了的亲爹孟稷居然也在。

孟稷坐在垫了青缎靠褥的方椅上,陈氏端坐在他右首,身着藕荷色百蝶穿花妆花褙子,凌云髻上钗环炫目,可惜举手投足风流娇艳有余,端正庄重却不足,俨然一副狐媚相。

见孟安醉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孟稷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反倒是陈氏,端着笑脸同她打招呼:“安醉丫头,好久不见呀,我还以为你心中难安离了金陵,没曾想你心竟这般大。哦……丽姝昨日回来还说你在金陵开了家酒肆,每日生意可好了,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倒还真出落得愈发动人了呢。”

孟安醉闻言,眼角倏地泛冷,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她行为不检脸皮厚,“你们做这么大一出戏让我来,便是为了逞口舌之快的?”

“都是些关心之语罢了。”

陈氏呵呵地笑,她暗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孟稷,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眼珠转了转,试探般开口道:“这些日子你在外头受苦了,总归你还是老爷的血脉,知晓你消息后,我同老爷便琢磨着,不如还是让你回府来,也免了你一直为了生计抛头露面。毕竟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名声啊还是要的。”

孟安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说到底,你们还是怕我影响了孟府的名声。”

孟稷眉毛微动,心事被如此不留情意地讲出来,他忍不住怒目相视,“休得胡言!我好心允你回府,你却死不悔改!我孟稷怎生出你这样的孽障!”言辞激烈得只差没将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

孟安醉站在堂屋中间,并未因这话置气,她抿了抿唇,开门见山道:“说吧,要怎样才肯放人?”

陈氏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伸手拉了拉孟稷,做出大度之色,柔声劝道:“老爷,咱们今日是要让她结亲的,不是结仇的,您先消消气。”

“结亲?”孟安醉脸色立时变了,“结什么亲?”

陈氏的话十分管用,孟稷果然收敛了神色,只是冷着声音道:“前些日子襄州老家那边带了人上金陵拜访,你大伯公膝下有名外孙,也就是你那二表哥,那孩子至今尚未娶妻,托我们帮忙介绍些姑娘相看。恰巧你还留在金陵,又到了嫁人之龄,自古来儿女婚姻大事都由父母之命,所以我便做主将你许配给你二表哥了。”

他说这些话时,下颌微微仰着,似是在施舍什么天大的恩赐一样。

孟安醉拳头紧攥,费了不少力气,才按捺住自己迸发的怒意,没将拳头甩在他脸上,沉默许久,她才问:“到哪一步了?”

孟稷道:“什么哪一步?”

“自作主张张罗我的婚事,”孟安醉没什么表情地说,“纳吉、纳征、请期,到哪一步了?”

孟稷捋了捋胡子,得意道:“他们本就带了不少东西上金陵,为防夜长梦多,我们商量过了,明日他们就会将东西送来,那些便算聘礼。虽然聘礼不多,但你母亲还是会将嫁妆给你备齐,万不会亏待你。”

“母亲?”孟安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指着陈氏,眼神锋利如刃,嗤道:“她以哪门子的龌龊身份来自称我母亲的?以孟大人曾经的姘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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