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他们可有逃脱？”肖衍追问。
天机阁执任道：“叶桑峪下令全力追捕司马千澈，而我等则是被玄甲军的弩箭追击，无力分神。但据天机阁的情报来看，云荒当日并未擒获司马千澈。”
“为何？”肖衍有些好奇，区区两人，霍天涯的玄甲军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听说是乜鸢现身于云荒。”
肖衍闻言猛地站起身，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他在殿内来回踱步，看上去有些雀跃。“天机阁严密监视云荒的动态，孤倒要看看，烨帝能否从乜鸢的手底下脱险。”
“诺。”梅德裕刚应声下，就听肖衍对天机阁执任道：“司空常，现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孤要你即刻启程前往北凛协助隐影，三个月搞定北凛。另外，从今日起，天机阁执任由沈玉接管，你只管全心为孤办北凛的事，待得完成归来，孤自然不会亏待你。”
司空常担任天机阁执任两年，号称史上最久的一任执任，替天机王完成大大小小的任务近千个，却因围剿叶桑峪失败，而被天机王罢免。而他能否重获圣心，拿回天机阁，就看他在北凛的表现了。
“诺。”司空常领命，此次他也是倒霉，肖衍不敢把韩玄霜和韦天逸怎样，便将气全部撒在他的身上，属实憋屈。
君臣议事结束，肖衍突然叫住梅德裕和越行舟，“越卿且在殿外稍后片刻，孤与梅卿单独聊两句。”
“今日孤让司空常受委屈啦……”肖衍起身来到梅德裕面前，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梅德裕拱手不语，肖衍又道：“梅卿可知孤的良苦用心？”
“陛下是不放心隐影？”
肖衍满意地点点头，“知孤者，还得是你梅卿。”他长叹一声，“隐影潜伏北凛多年，性子难免有些野了。”
此时，一名宫人手捧一个长方形的木匣，低眉顺眼地来到肖衍面前。肖衍伸手，轻轻抚摸着木匣上的龙凤图案。少许他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柄古剑。“此剑名为鸣龙，是八国混战时期，先太祖的佩剑。你把它交给司空常，告诉他，必要的时候可先斩后奏。”
梅德裕瞬间会意，“陛下放心，臣明日去找司空常。”
肖衍将剑放回木匣，然后对宫人吩咐道：“放到梅大人的马车上，去把越行舟给孤叫进来。”
夜幕降临，玉宸关上空被一层浓厚的阴云笼罩，仿佛连天际的星辰都在为这座孤城默哀。关内，一片死寂，唯有偶尔传来的低沉叹息，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如同孤魂野鬼的低吟。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墙之外天机营地的灯火通明与热闹非凡。篝火熊熊，映照出将士们欢笑的脸庞，杀猪宰羊，烤肉的香气仿佛能穿透城墙的缝隙，勾引出守城将士们腹中的馋虫，让他们的胃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抗议。
就在此时，数道黑影如同幽灵一般，在阴云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游走在天机营地外围，速度如同猎豹般敏捷，数息之后，便跃上了玉宸关那斑驳的城墙，而后，又迅速隐于城中的黑暗。
贺云笙不知不觉走到简陋的指挥所，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坚毅的脸庞。
“是谁？”值班的将士见此间屋子有光亮，于是推开门查看，见是贺云笙不禁诧异地道：“将军，这么晚您还没休息？”
“睡不着，来看看。”贺云笙伸手在值班将士的肩膀上拍了拍，而后越过他独自朝屋外走去。
将士望着贺云笙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暗沉下来，随着玉门关失守，帝京沦陷，玉谷关投诚，如今夏州只剩下玉宸关尚有十万兵，而他们的坚守也不知意义何在？这种绝望，似乎在天机大军压境的那一刻，便笼罩着所有人的心。
尽管大家都很清楚，夏州大势已去，玉宸关终将会扑玉门关的后尘，但只要那一日尚未来临，就算是挨饿，大家也觉得心安。
贺云笙来到院子，目光穿越茫茫夜色，凝望着天空上的一轮圆月，他深知，长此以往，天机根本无需攻城玉宸关的将士迟早会因为没有盐而丧失战斗力。
他长叹一声，问：“天机今日依旧是歌舞升平？”
将士闻言，躬身答道：“禀将军，今日已是第十日。”
“关内缺盐十日，天机狂欢十日，何其的讽刺。”贺云笙捏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仿佛已下定决心要打破这表面的平静。“传令下去，黎明将至，命全军准备，是时候给天机一个‘惊喜’了。”
“是。”
“将军可是想好了？”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紧着从院子侧面的阴影中传来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贺云笙反应迅速，瞬间锁定目标，手握腰间佩剑，冷喝道：“谁！”
咚！咚！
两具天机斥候的尸体如麻袋般先后砸落在贺云笙脚前。黑暗中，数道身影缓步踏出。
“贺将军选择黎明发动进攻，可是算准了能赢？”为首的黑衣人问道，双眸如寒星般摄人。
“弓箭手！”贺云笙当即喝道。
霎时间，城墙上寒光如林，数百支箭矢齐刷刷对准了这群不速之客。玉宸关的夜风里顿时弥漫开杀意——这些天来，天机营的斥候屡屡潜入，将士们早已绷紧了神经。而刚刚的决策，关乎玉宸关的生死存亡，绝不允许泄露。
然而，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为首的黑衣人却忽然赞道：“应对不错！”他踏出半步，“将军细想，若天机当真放纵至此…”靴尖突然挑起一具尸体，一枚鎏金令牌掉在地上，“又何须派精锐斥候前来？”
贺云笙骇然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自然是…”黑衣人摘下面纱，月光流过他眉骨上的伤疤，也照亮了那张被塞外风沙雕琢过的国字脸，“自己人。”
锵啷！
贺云笙的剑脱手砸地，他单膝跪下的刹那，满庭弓弦齐齐松弛，将士们亦随之俯首。
“孟大人！”贺云笙热泪盈眶，“末将…”声音有些哽咽，“幸…幸不辱命！”
孟星河俯身拾起剑，“贺将军，快快请起。”他眼底跃动着同样的灼热，右手穿过月辉稳稳托住贺云笙的臂膀，相触时，他忽然蹙眉，贺云笙的铠甲下传来不正常的肌肉颤动，那是长期缺盐肌肉无力的症状。
孟星河倏然抬眼，琥珀色眸子扫向其它人。副将扶刀的手背暴着青筋却使不上力，哨塔守卫需要靠着城墙才能站稳。这些症状他太熟悉，当年他们上山剿匪时，炊事营断盐三日，全军就是这样打着摆子迎敌。
“拿上来！”三个字咬得极重。他身后亲随闻令而动，十口鼓胀的麻袋重重砸在地面上。
“这…”贺云笙看了看地上的袋子，一脸疑惑地望向孟星河，两人目光相撞时，孟星河突然伸手扯开系绳，雪白盐瀑倾泻而出的瞬间，贺云笙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殿下猜到天机围困，关内势必会缺盐，故而命我先行送来这些，以解燃眉之急。”然而，这区区几袋盐对于城内三十万人口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贺云笙盯着地上白花花的盐山，三十万张饥饿的面孔在脑海中翻涌。他攥紧的拳头突然被冰凉剑鞘抵住，抬眼正对上孟星河映着火把的眸子：“盐路被天机截获的盐，已被我们找到存放位置，贺将军只管放心，每日子时，我会想办法送来所需的盐，确保关内吃盐问题…”
云岚城，皇宫。
夜已深，宁司鸢立于琉璃瓦之上，夜风轻拂，衣袂飘飘，宛如月下谪仙。她的目光穿越重重宫墙，最终落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承明殿，那是烨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她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等到亥时，烨帝结束处理政务起身离开。方悄无声息地跟上，她避开巡逻的守卫，穿梭于宫墙之间，既不引人注意，又不与目标拉开距离。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她看到烨帝进了瑶华宫。
“瑶华宫？”看着‘瑶华’二字，宁司鸢的脸上布满疑云，看上去好像不是皇帝住的地方。深更半夜，能让烨帝深夜拿着东西前来探望，想必瑶华宫内住着的贵人，定是深受烨帝的宠爱。
只是烨帝如今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适合谈情说爱吧？
正当宁司鸢思绪纷飞之际，耳廓突然捕捉到气流异常的震颤。她腰肢如柳枝般倏然折转，三枚淬毒银针擦着鬓角钉入青砖，针尾犹自嗡鸣。暗处骤然涌出几十名鬼面人，玄铁官靴踏碎月影，绣着暗纹的衣袂翻飞如鸦羽，森冷杀气凝成实质般压弯了满园海棠。
“皇宫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首领鬼面下迸出金石之音。霎时间寒芒交错，几十把钢刀织成天罗地网。
宁司鸢黛眉微蹙，足尖在刀锋上轻点借力，身形霎时化作流霞掠影。素手看似绵软地按上最先扑来的鬼面人膻中穴，掌心劲力吐露如春雷乍破，那壮硕身躯竟如断线纸鸢倒飞而出，接连撞翻后方三人。
“叮！”
玉指弹开侧面袭来的刀刃，她旋身夺刃的动作行云流水。寒光闪过，精钢锻造的御制佩刀已落入宁司鸢之手，剑锋映着月光在鬼面人中间游走如银蛇，跟着就见鬼面人陆续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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