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暮春,江南的雨丝斜斜织着,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黎玦推开竹窗,见顾长渊正蹲在院角的石阶上,手里拿着小耙子,小心翼翼地给那丛兰草松土。
“当心腰。”黎玦倚着窗沿,声音里带着笑意。
顾长渊抬头,鬓边已染了些霜色,却依旧眉目清俊:“老毛病了,不碍事。”他放下耙子,起身时顺手摘了朵开得正好的蔷薇,走到窗边递过去,“今早去巷口买早点,见张婶家的花开得旺,讨了一朵。”
黎玦接过花,指尖触到花瓣的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这是他们隐居江南的第五年了。
当年海务院制度已成,远洋商路通到了更远的“西洋”,泉州港的石刻“海不扬波”被海风磨得愈发温润,皇帝几次欲加官晋爵,都被他们婉拒了。黎玦说“海疆已安,臣想看看别处的日出”,顾长渊便跟着附议,最终换得一纸“准退”的诏书,带着简单的行囊,寻了这处临水的小院。
院外就是运河,常有乌篷船慢悠悠划过,船头的渔翁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黎玦喜欢在清晨搬张竹椅坐在河边,看朝阳把水面染成金红;顾长渊则爱在书房里练字,写的多是当年海疆的旧事,偶尔也抄几句诗词,末了总不忘在落款处添上“与玦同书”。
早饭是巷口李记的糯米烧卖,配着顾长渊亲手煮的绿茶。两人坐在小桌边,慢慢吃着,听着院外的雨声。
“昨日收到周临的信,”顾长渊剥了颗糖蒜,“说他带水师去了南洋,帮渤泥国击退了域外海盗,国王还送了他一把象牙柄的弯刀。”
黎玦失笑:“那小子,还是老样子,见了硬仗就眼睛发亮。”
周临如今已是水师总兵,当年跟着他们在黑水洋拼杀的少年,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偶尔会有书信寄来,有时是几张海图,有时是几颗南洋的珍珠,信里总少不了念叨“大人要是还在,定能教那些海盗好看”,字里行间满是少年人的赤诚。
午后雨停了,顾长渊提议去镇上的书坊。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鞋尖沾了些泥点也不在意。书坊的老板是个老秀才,见了他们便笑着打招呼:“黎先生,顾先生,上次您要的《岛夷志略》到了。”
顾长渊接过书,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多谢老板。”
出了书坊,拐进旁边的小铺,黎玦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一串给顾长渊。顾长渊不爱吃甜,却还是接了,慢慢咬着山楂,酸得眯起了眼。黎玦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顾长渊便也跟着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
傍晚回到小院,顾长渊去厨房做饭,黎玦坐在河边喂鱼。河里的锦鲤是去年冬天买的,红的、白的,围着他撒下的鱼食打转。暮色渐浓时,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是黎玦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顾长渊偏爱的青菜豆腐。
饭后两人坐在院里看月亮,月亮倒映在运河里,随波轻轻晃动。顾长渊忽然握住黎玦的手,掌心的温度还是像当年在泉州港那样,温暖而坚定。
“还记得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吗?”顾长渊轻声问。
“怎么不记得,”黎玦望着月亮,“那天风特别大,你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结果自己冻得手都红了。”
“后来你还说,等海疆安定,要和我看遍天下的日出。”
“嗯,”黎玦转头看他,眼中映着月光,“我们做到了。江南的、岭南的、登州的……每一处的日出,都和你一起看了。”
顾长渊笑了,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不止日出,往后的每一个日子,也都要一起过。”
夜风带着水汽,吹过院角的兰草,送来淡淡的香。远处的乌篷船传来几声梆子响,惊起了岸边的蛙鸣。黎玦靠在顾长渊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谓的天下太平,所谓的幸福,不过就是这样——有一个人,陪你看遍风景,也陪你守着柴米油盐,从青丝到白发,从晨光到暮色,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像一幅定格的画,印在江南的春夜里,也印在彼此往后的余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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