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至朱红的宫门前,车辕尚未停稳,总管太监杜德清便笑脸盈盈迎了上来,一甩拂尘道:“奴才给王爷、王妃请安。”
黎曜松伸手挑开车帘,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和惊讶:“杜公公?宴席在即,公公不去盯着,怎么蹲在这宫门口吹风?”
杜德清笑意更甚:“陛下惦记着王爷王妃,特命奴才在此等候,宴席开始前,请王爷与王妃先移步景和殿小叙。陛下近日新得了一壶‘无忧酩’,就等着与王爷王妃共品呢。”
“多谢陛下好意。”黎曜松笑着走下马车,伸出手对车内的人道,“陛下如此心意,王妃,咱们可不能辜负了陛下一片好意呀。”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楚思衡垂着眸从马车里探出身,桃夭云锦的裙裾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他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搭上黎曜松的掌心,黎曜松握住那只微凉的手,小心扶着他下了马车。
楚思衡用余光扫过杜德清脸上探究的神色,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他脚下步伐一变,惊呼着朝前跌去。
“小心!”黎曜松眼疾手快揽过楚思衡纤细的腰肢,将那抹粉色护入自己的玄色蟒袍之下,眼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担忧。
礼服繁琐,莫不是真的被绊到了?
黎曜松担忧地低下头,却见怀中人眼尾流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黎曜松心领神会,修长的手指抚上楚思衡的脊背,轻声道:“没事了。”
楚思衡攥住他的衣襟,心有余悸道:“王爷……”
“是本王的错,让王妃受惊了。”黎曜松温声哄着,随即俯身在楚思衡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楚思衡呼吸一滞。
杜德清手中的拂尘“啪嗒”掉到了地上。
黎曜松却淡定自若转头,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王妃大病初愈,偶会乏力,让公公看笑话了。”
杜德清迅速捡起拂尘收拾好情绪,侧身道:“王爷哪里的话,王妃遇刺一事凶险至极,奴才听闻也是替王妃捏了一把冷汗。今早陛下还念叨让奴才传话到王府,说王妃若是受惊未愈大可不必勉强。但转念一想,王爷为了给王妃置办行头惊动大半京城的衣坊,想必王妃是一定会来的。”
黎曜松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了一瞬,刚要张口却听楚思衡道:“承蒙陛下垂怜与王爷精心照料,臣妾如今已无大碍。若是再推脱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岂非辜负陛下与王爷厚爱?请公公带路吧,莫要让陛下久等。”
杜德清脸上的笑也僵了一瞬,他显然没想到一个花魁出身的王妃能说出这种滴水不漏的场面话,握拂尘的手都不自觉紧了紧。
“王妃……所言极是。”杜德清干笑两声,“王爷王妃,请——”
“有劳公公。”楚思衡说完客套话,趁杜德清转身时迅速压低声音道,“王爷方才演得太过了。”
黎曜松微微挑眉,同样压低声音俯身在楚思衡耳边轻语:“怎么?本王方才吻得不好吗?”
“发型被你弄乱了!”楚思衡咬牙丢下一句话,拂袖离去。
黎曜松连忙追上去,握住楚思衡的手为自己鸣冤:“本王刚才压根没用力!”
楚思衡轻哼:“碰到就是乱了。”
“……”
…
景和殿内,楚文帝神情严峻地烧掉第三封密信,信纸上“极云间”三个字在火舌的舔舐下逐渐扭曲变形,坠入香炉彻底化成灰烬。
“儿臣给父皇请安。”
信纸坠入香炉的刹那,一个温润的声音恰好从身后响起,楚文帝迅速换上的慈祥的面容回头:“南澈回来了?快起,漓河一行辛苦,可还顺遂?”
楚南澈敛袖起身,莞尔道:“请父皇放心,一切顺遂。洛明川旧部已全部肃清,沦陷最严重的琴、关二州也基本恢复秩序,恰逢母后千秋,二位州主特备了厚礼让儿臣带回。一是贺母后千秋之寿,二是感激父皇此番恩情。”
“二位州主有心了。”楚文帝满意地拍了拍楚南澈的肩说,“十四州本就是我大楚国土,岂容逆贼觊觎?那洛明川原是朝廷重臣,朕那么信任他,他却拥兵自重叛逃出京,还企图分裂国土,此等逆行朕岂能容忍?随洛明川造反的,无论缘由,不分地域,皆要重罚!”
楚南澈颔首:“是,儿臣回头便整理出名册请父皇过目。”
“不必。”楚文帝摆手道,“朕相信你的能力,交给你处置朕放心。唯有一人,你须得交给朕亲自处置。”
“父皇指的是?”
“那个在漓河边,拦了黎…哦对,现在你得叫黎皇叔了。”楚文帝打趣道,“那个拦了你黎皇叔一年,据说擅用火药的叛军主帅可有寻获?”
“父皇恕罪。”楚南澈连忙垂首作揖,“此人自儿臣接过漓河战场后便在全力寻找,却始终没有消息。听洛明川的亲信说,此人因违抗军命被洛明川赐了毒酒,他喝下毒酒后便…跳漓河自戕了。”
“跳漓河自戕?”楚文帝眼里精光乍现,转瞬又化成了更深的怀疑,“当真死了?”
“尸身并未找到,但这个时节的漓河水冰冷刺骨,加之服了毒……儿臣认为此人断无生机,尸身说不定也早已被……”
“寻常人自是如此。”楚文帝突然冷笑,指尖在龙椅上重重一叩,“可那是连州楚氏!二十年前,楚望尘持剑入宫携走太子楚弦,数千禁军都未能拦住他,凭的就是他那天下第一的剑法和不怕死的疯劲!他的传人,岂会这般轻易就死了?”
楚南澈瞳孔骤缩,此事他竟从未听说过!江湖传言只道二十年前楚望尘入宫顺走了先帝一件宝贝,而宫中记载太子楚弦于二十年前病故,原来真相竟是……
“此事于皇族而言是极大的耻辱,绝不可外扬。”楚文帝神色凝重,“楚望尘炸关身死后,先帝曾派人暗访过连州楚氏,却得知楚弦已故,尸身却下落不明,这一切定与楚望尘那个徒弟脱不了干系!南澈,朕且问你,你在漓河捞尸时可捞到过一把通体纯白的剑?”
“剑?”楚南澈摇头,“并未。儿臣在漓河搜寻多日,什么都没……”
楚文帝拍案而起:“没有找到楚望尘的佩剑,就证明他的传人没有死!连州楚氏世代视剑如命,剑在哪人便在哪,找!给朕仔细找!抽干漓河也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剑!”
“儿臣遵旨。”
楚文帝平复了下心情,摆手道:“好了,你一路奔波也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是,儿臣告退。”
楚南澈行礼退下,刚踏出殿门时便见杜德清引着两道身影拾级而上。
看见楚南澈,杜德清连忙行礼,楚南澈微微颔首,旋即看向他身后的两道人影,微微躬身,清朗的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南澈见过黎…皇叔,皇婶。”
黎曜松脚步一顿,不慎踩到了楚思衡的裙摆。
楚思衡动作一僵,连忙改换脚步稳住身形,这才没一头栽进旁边的花丛里。
“咳…”黎曜松假装没看见楚思衡能杀人的眼神,神情自若对楚南澈道,“回来了?漓河那边都善后好了?”
“基本已安置妥当,唯有那位在漓河边拦了你一年,最后又突然消失的敌军主帅还不见踪影。我刚得了父皇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剑。”
听到最后,楚思衡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蜷起,黎曜松敏锐察觉到了异样,重新握住楚思衡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侧拉了拉,道:“漓河凶险,他又服了毒,掉下去能活才怪。这么多日,尸首估计都被鱼啃干净了,上哪儿找去?”
楚思衡面纱下的嘴角一抽。
“尸首或许会消失,但剑不会。”楚南澈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那抹粉色,“连州楚氏视剑如命,剑在人在。他若真的跳漓河而亡尸骨无存,剑不可能到现在都捞不到,所以…他一定还活着。”
黎曜松突然拔高声音:“捞不着剑又如何?捞不着就能说明人还活着吗?那…那万一剑被哪个不长眼地捞走卖了或者被河里的鱼吞了呢?”
楚思衡面纱下的唇抿成直线,没有被黎曜松握住的右手指尖狠狠掐着掌心。
楚南澈嗤笑出声:“皇叔说笑,应该没有鱼会那么贪吃。且听皇叔的意思,是认定他已经死了?”
“自然!他天天往本王头上丢火药,那样的祸害就该死了喂鱼!让他拿火药丢了本王一整年!服毒跳河都是便宜他的!要是他落到本王手里,本王非得把火药塞他嘴里让他好好尝尝自己的火药是什么滋味!”黎曜松气愤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那个晦气玩意儿。你一路舟车劳顿回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一会儿宴席我们再叙旧。”
“好,宴席见。”
楚南澈说完便笑着离开了,杜德清适当开口:“陛下已等候多时,王爷王妃,请——”
黎曜松牵着楚思衡走入殿内,跨过朱漆门槛的瞬间,黎曜松忽然觉得左手处传来一阵寒意,一个冰凉的铁器悄无声息抵上了他的手背。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楚思衡同样低沉冰冷的声音:“王爷,想杀皇帝吗?”
这触感,这温度,这话语,他可太熟悉了。
黎曜松暗吸一口凉气蹙眉回头:“你从哪儿弄的雷火弹?”
“做的呀。”楚思衡眉眼微弯,“王爷库房里的火药质量可比我在漓河边上用的好多了,这样做出来的雷火弹一扔,保准他死得透透的。”
“别发疯。”黎曜松压低声音的同时发力摁住楚思衡的手,“在这里扔雷火弹,你想死吗?”
“我本来也不想活啊。”楚思衡微微侧身仰头在黎曜松耳边轻语,“不如就按王爷说的,尝尝自己火药的滋味,顺便带王爷也回忆一下,如何呀?”
“……”
好一个祸从口出。
…
皇帝:???不都是匕首刺杀吗,为什么到我就是炸.弹[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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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宴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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