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的时候,师傅无精打采的晃着手中的长笛往竹林深处的偏殿中走去。
夕阳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照成一名被吸了精气的老叟。
和他相类似,白荍往院落中走的步伐也格外沉重。她现在脑海中一片混乱,全新的世界对着她掀开了一小块角落遮布,但只是这么一小块,就已经足够让她恍惚。
不知不觉间,白荍就走到了飘散着屡屡药香的房间外。刚结束例行把脉的大夫合上门,从房间走出,瞧见她,行礼道:“白荍公主。”
白荍点点头,问道:“他今天如何?”
“伤口在愈合。”大夫井井有条的将自己观察到的各个现象挨个陈述出来。末了,他瞧了一眼天色:“到喝药的时辰了。”
话音刚落,一名端着药汤的仆从从另一边走出,瞧见正在说话的人,双膝微曲,行礼道:“白荍公主。”
大夫就此跟白荍辞别,白荍瞧着他这几日医术一本接一本的看,头发又愁白了两根,连忙应了两声,亲自送他去了他在太子府歇息的院落。再度回来时,院中一片祥和。她走进房中,房中烧着暖香,药香味扑鼻而来,粘在衣服上,直到她走出房间也不曾消散。
这样的日子,相似的重复,直到一周之后,韩无栋找白荍讨要礼物,说他当上了司寇,比以前的官职更高了。
白荍立即提出质疑:“你不是说司隶是一个叫卫庄的少年白吗?”
“原来是这样啊。”韩无栋抬眸,理所当然道:“但是他要离开韩国,这个职位自然就空出来了。”说到这里,他笑着拍拍胸膛,满脸自得:“然后智勇双全的我就被推上去了。”
白荍瞪大眼睛:“离开韩国?”
韩无栋点头,声色并茂的向她介绍了一番卫庄的出身,而后着重强调了鬼谷派弟子毫无人道的选拔方式:“三年已到,他得回鬼谷去和他的师兄一决胜负,自然不能再留在韩国。”
说起来,卫庄的那个师兄一直跟在秦国国君身边,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才学。
韩无栋与卫庄交谈过几次,对他的谋略之策和霸道武力皆是叹服之态。了解鬼谷门派后,他就一直好奇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师兄,那个盖聂会是什么样的人。
白荍的心思却没有与韩无栋站在同一个层面上,她眸光微闪,下意识的问道:“那红莲呢?”
“红莲公主?”托白荍的福,韩无栋对红莲这两个字有异常的条件反射。他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此红莲正是彼红莲,并且疑惑道:“公主在宫中习书,需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自然要发生的。”白荍甩了韩无栋一个你不懂的眼神,随即站起身。
韩无栋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懂,但是他还是老实道:“你现在还在抱病中呢。”
此话一落,白荍果断坐下,捂着胸口,虚弱道:“说起来确实有一点难受。”
韩无栋瞥她一眼,将手边未用过的茶水递过去。
白荍问道:“他什么时候走呀?”
“按时间来说,应该已经走了。”韩无栋挠头,不解道:“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他了?”
“我不认识。”白荍说道:“不过我和他有过两面之缘。”堪称吓死她的两面之缘。
韩无栋哦一声,随后朝她伸出手。
白荍长哦一声,笑眯眯道:“礼物。”她想了想,合掌道:“我新学了一个曲子,吹给你听!”说完,还眨了眨眼睛:“新的曲子哦,哥哥都没听过呢。”
韩无栋哈哈大笑:“行啊,我可喜欢这样的礼物了。”
白荍从腰际取下长笛,横至唇边,双眸微垂。
清凉的乐章从长笛中跃出,萦绕在韩无栋身边,如夏日清风,冬日暖阳,令人周身舒畅,浑身放松。
一曲结束,白荍接过面前翩翩起舞的彩色蝴蝶,动作轻柔的将蝴蝶送至韩无栋面前,眉角弯弯,言笑晏晏:“送给你的蝴蝶,祝福你。”
韩无栋伸手,蝴蝶扇了一下翅膀,从白荍手指上飞走,绕着韩无栋盘旋两天,最后落在他的闪闪发光的发冠上。
白荍噗嗤一笑:“它喜欢你的发冠。”
“对啊。”韩无栋一脸幽怨:“不喜欢我的手指。”
白荍为蝴蝶找理由:“因为你的发冠像太阳一样,在阳光下会发光。”
韩无栋轻啧一声:“公主说得对。”说完,他神神秘秘的问道:“里面那个男的醒了吗?”
“人家有名字。”白荍拿起还未收好的长笛瞧他头。
韩无栋笑嘻嘻的应下了,继续问道:“那他醒了吗?”
白荍一脸失落的摇头,但是很快,她的嘴角又扬起笑容:“不过小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
“那还不错。”韩无栋点点头,又问道:“听说你的师傅送了你很多古籍?”
“哥哥告诉你的?”白荍问了一句,乖巧点头,用手给他比划:“这么多。”
“哇。”韩无栋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这么多?”他疑惑道:“你师傅现在改行了?怎么突然开始教你读书了?”
白荍将这一切归结到四个字上:“君子六艺。”
韩无栋不置可否的耸肩,他喝下最后一口茶水,起身道:“得到了最好的礼物,现在我要满载而归了。”
白荍送他出了院门,又被他目送着回了院中。韩千乘从另一边走过来,说道:“我和他聊过了。”
那个他说的是白荍的师傅。
“如何说?”韩无栋问道。
韩千乘神色淡淡:“他说就算我不来,他也会就此打住。”
师傅认为白荍过于天真,想教她一些为人处世。但是这几日的教导中,他从白荍身上明白:她对书上的知识颇有狩猎,思考起来有自己的中道见解。但是她见到的东西太少,这些抽象的知识在她脑海中不能化作实用。再加上,韩宇把她保护太好了,她的天真近乎残忍。在这样的羽翼下,白荍永远都学不会他真正想教她的东西。
她有那样的能力,但是她的性格和环境不需要她用上那样的能力。
所以像放弃让她学会用乐曲杀人一样,师傅放弃了强迫她成长。
眨眼间,又是一个月。
一场暴雨后,新郑进入了夏季。想要游历七国的大夫最终向韩宇提出了启程。墨鸦依旧没醒,但是他身上小的伤口已经好全,甚至没有留下疤痕。最大的那两道伤也接近愈合,除却醒来,已经没有别的问题了。
在走之前,大夫信誓当当道:“他的性命已经没有问题,一直没醒只是因为时间未到。”
是以这几日,白荍得了空,就会来到这座院落中,安静的坐在屏风旁,看屏风上的精致图绣和屏风后的虚幻人影。
墨鸦就是在这样的得闲日子里醒来的。
那天下了一场暴雨。比入夏的那一场还要大,斜斜的雨丝冲刷着紧闭的窗口,顺着缝隙流了些许,落在屋内的地面上。白荍没有坐在屏风后,而是斜倚在屏风旁的那架黄花梨雕花贵妃椅上,一卷白绸落在眼睛上,遮住半面视线,让雨声更加清晰。
雨水洗涤草木,也洗涤人的心灵。自从习乐以来,白荍就爱上了下雨声。
但是白荍讨厌雨水淋湿她的新衣裙,是以大雨天时,她一般窝在殿落中,如今日一般依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静静的听着雨声。
戴着脚环的乌鸦在今早饱餐了一顿,现在正挺着肚子,跟着她一起在房中躲雨。白荍懒洋洋的顺毛,一边挂念着上朝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她交代了膳房中的仆从准备一碗姜汤,等韩宇回来,不管有没有淋湿,都要喝上一碗。如果韩千乘和韩无栋跟着他一起回来,也要一人送上一碗。
雨声越来越大,一滴落单的雨水从窗外飘进来,落在白荍的眼角上,沁出一片冰凉,又如一滴泪般滑落。
眯着眼睛享受的小鸟忽的睁眼,抬头用绿豆大小的眼睛看着白荍,扇了扇翅膀,黄色的小脚一抬一抬,仿若踩着的是烫脚山芋。
“滴哒——”
屋檐下的雨水滴落在被空中湿气润湿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几乎在同一时间,白荍坐起身子,眼上白绸顺势滑落,落在她的腿上,随着她的起身,又滑在铺着厚厚皮毛的贵妃榻上。
床上传来细微的布料擦动的声音,白荍快步往床边走去,将将走近,就撞进一双刚刚苏醒,略带着迷茫的眼眸中。
因为是雨天,室内光线不好。仆从在床的两边点了灯,暖黄色的灯火照亮了屏风后的这一小小的天地,又映衬在那张昏睡月余、苍白无比的脸上。
“你醒啦。”白荍望着他的眼眸,眼泪夺眶而出。
墨鸦眼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他的记忆停在自己受伤昏过去的时候。当时他打出了最后一拳,让姬无夜没有办法拦住白凤。而后失去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都因失血过多而隐隐发凉。
就是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踏光而来的人。
现在这个人再次站在光线明亮处,踏光而来。
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掉在自己的脸上,墨鸦才缓过神,变得清醒。
墨鸦微微闭眸,又再次睁开眼睛。这一次,睁开的眼眸中更显清明之色。他先手指微动,反握住白荍拾过来的微微颤动的手,给予她安慰,再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
华贵的饰品,精致的内室。这如果不是在韩宫,就是在太子府。
果然,白荍说道:“这是哥哥的府邸。”
她说:“你一直都没有醒。”
墨鸦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喉间一片干涩,一张嘴,就是一声轻咳。
因为身份特殊,府中的仆从只在敷药和煨药的时候过来,故现在房中没有第三个人。他要喝水,白荍连忙放开手,去给他盛水。墨鸦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的胸口处和右肩膀贯穿伤在的地方隐隐作痛,其次就是胸膛,里面还有些许的疼痛感。
饮下一口温水后,他喉间的涩意尽数消散,但一时半会,还发不出声音。
于是白荍便与他说起他昏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先说他最关心的白凤:“姬无夜一直在派人追杀白凤。但是他进了王宫,他们不会找到他。”
再说他昏睡的时长:“从将军回来后,你一直没醒。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天。”
最后她说道:“我很生气。”
想写未经历真正的噩梦前的小公主的怎么也长不大的故事。好像有些没写出来(绝望脸
反正,对于小公主来说,只有哥哥真切的遭遇了变故,她才能真正的长大,真正的独开一面。
ps 庆祝一下又完成了一个考试(不管结果如何,总归去考了)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至此要全文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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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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